杨青羽突地哈哈大笑:“大胡子,我生平最爱抱打不平,你这般拦路打劫,好无道理,方才见你出招,想必武功不差,不妨你我切磋一下,我让你三招,若你胜我,我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够你好吃好喝,若你败了...便将银子还与镖头,如何?”燕振声虽不知杨青羽来路,但心理明白,这少年实是为帮自己。
    走镖之人,名望大过天,今日若真被劫了道,传到江湖上难免会名誉扫地,见有人出头,满是感激。
    那汉子听罢,兀自大笑起来:“够嚣张,比老子还狂,还让我三招?老子三招之内就能赢你,还用你让?”
    杨青羽嘴角一咧,笑道:“噢?如此说来,你若三招之内胜我不得,就算你输?”“是又怎地!”那汉子不待思量便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便发觉上当了。
    杨青羽在远处便已瞧见事由经过,见此人相貌、武功也已猜出了此人身份。这汉子便是近几年江湖武林风头最键的三人之一,号称“九转狂徒”的干戎。
    干戎此人武功极高,一手“九转刀法”更是当世罕有敌手,因为人狂妄,遂得此名号。只是干戎武功虽高,却是一粗人,不擅耍把戏。
    杨青羽此番初下山,干戎对他一无所知,失口认定三招能胜,一下从主动成了被动局面。一旁的燕振声见这少年口出无忌,本还紧捏一把冷汗,但这少年机智非常,局势转眼陡变,不觉暗暗松气。
    杨青羽又开口道:“大胡子,果然是豪气干云,但我身无所恃,你却手持宝刀,是否有失公允?”
    干戎不以为意,任杨青羽言语相诱,只轻啐一口:“啰嗦!”当下把刀一挽,顺势一掷,“噌”的一声,刀身入土三分。
    刀方落地,干戎一掠,便至杨青羽跟前,当胸一掌拍出,霸道非凡。杨青羽不敢迟疑,见掌力来势凶猛,不敢硬接,身形一闪,往后掠去。
    干戎见此,收回一掌,又是一掌拍出,力道更胜。杨青羽当即脚尖一点,掠至半空,身形急转之下,双掌齐出。
    干戎回掌相迎,四掌相对,“嘭”的一声,双方均是一惊。一招过后,双双收掌。干戎掌力强劲,杨青羽吃力不及,退去两丈有余方才卸力。
    干戎瞧着杨青羽,蓦地一声大笑,道:“老子今天算是见识了,有种...”
    远处众人只觉奇怪,难明其理。却不知,干戎本以为杨青羽应该武功不弱,才敢来打抱不平,对招之下才知他武功平平。
    但凭这几分侠气,大对干戎胃口,也不再争胜负,打住收手。干戎收好刀,又一挥手,将银袋扔向燕振声,道:“走吧。”
    燕振声一脸惶惑,又惊又喜,抱拳说道:“多谢二位了。”说罢招呼众人,匆匆离去。
    车马声渐渐远去,日头依旧高悬。杨青羽笑问:“大胡子,刚一交手,怎么不打了?”干戎淡淡的瞄了杨青羽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就你那点武功,老子一掌就能给拍死,还打个屁。”
    杨青羽也不反驳,干笑一声:“那多谢干大侠手下留情了,我阻你劫道,算是欠你一顿酒。”说着眺着远处望了望,继道:“前面不远进城就是青州了,我做东,请你喝酒。”干戎一听有酒喝,朗笑道:“有酒喝,好说。”
    二人初相识,推杯换盏间恣意谈笑,竟觉万般投缘。虽年纪差了数岁,但论其豪兴洒脱,不拘一格的秉性,二人也同符合契。彻夜狂饮,二人只恨相见太晚,喝干了几大坛酒,才相与枕藉睡去。
    翌日日头高起,杨青羽醒来,发觉这几日颠簸下来,衣衫脏乱,便遣来小二,吩咐到市集买两身衣服,自己梳洗过后,拿着剩下一身衣服送去给了干戎。
    见干戎也已经起了,杨青羽道:“大胡子,我让店家置了一身新衣,换上吧。”干戎兀自打量自身一番,瘪瘪嘴:“你们这些个人,穷讲究。”
    杨青羽把衣服往桌上一摊:“别废话了,换上随我进京。”干戎:“进京干什么?”杨青羽从一旁包袱里拿出两把匝布,解开后问道:“认得吗?”
    此剑虽已折成两截,但剑身却透着精亮,再看剑柄三匝浇铸,干戎眼神一聚:“扶风剑?”杨青羽点了点头:“断了十几年了,我要去京里找个人,把剑接上。”
    十八年前,慕家老仆将杨青羽送到了横亘山,夹谷重云听得此事,即刻赶去慕家,但也为时已晚,只得忍痛葬了杨卓夫妻二人。后无意间发现了扶风断剑,就一起带回山中。夹谷重云膝下无子,一直将杨卓视为己出,倾注所有,为了鬼谷门却让他饱受丧子锥心之痛。
    殷光照死后,鬼谷门大乱,数十名门下弟子争夺门主之位,死伤无数。恰在此时,阳尊顾倾城赶回,习成天下公认最高武学——天玄五诀,弹指间,群雄束手,心悦诚服,同尊顾倾城为鬼谷门第十一任门主。
    顾倾城深孚众望,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鬼谷门在其治理之下,颓势尽消,日渐兴盛,门中人才辈出,十几年来无有事端,一派欣欣向荣。
    夹谷重云自感欣慰,杨青羽日渐长大,却不想他习武,自小教其读书认字,除武功以外,其他但有所能,无所不授。
    不料三年前,一日,杨青羽见夹谷重云林中练武,大感惊讶,遂苦求夹谷重云教其武功。夹骨重云想到自己年逾七十,一身绝学若再不相授,只有白白失传,也就应了下来。
    杨青羽虽无根基,但悟性极强,“乾元剑”和“坤元功”乃至高武学,习过三年,杨青羽才算入得门径,但“浮身三叠”这一绝顶轻功却让他得了精髓。
    杨卓当年苦练多年,也只领悟了“一叠”而已。杨青羽虽武功不高,但只要不遇绝顶高手,全身而退不在话下,夹骨重云也就放心让杨青羽下了山。临走之前,将扶风断剑交与杨青羽,让他去找张天工重铸,也算是让他能为杨卓还原生前之物。
    干戎拿起两截断剑,端详半晌,又细看了一眼断面,沉吟道:“让内力给弄断的,除了张天工,这玄铁剑也没人接的上。”说完看了眼桌上衣物,又道:“这老头儿不好对付,老子陪你去。”
    杨青羽大喜,先下了楼,招呼店小二备上酒食,寻了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正值晌午时分,店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须臾功夫,店外乌云笼罩,墨色一般,倏尔,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噼里啪啦。屋脊瓦砾,树叶枝桠也声响应和,别有一番滋味。
    杨青羽正望着窗外雨景愣愣出神,一书生模样的人疾步跨进店来,一边收拢着破旧的雨伞,一边拭擦满额满脸不时淌下的水渍,浑身浇淋湿透,狼狈不堪。
    一旁小二见状,随口笑道:“这雨来的太急,当真把公子淋成了个落汤鸡。”书生听罢,拧了拧前襟、袖口的雨水,不怒反笑,朗声道:“好一个落汤鸡,小二,就给我来一壶落汤鸡!”
    小二一听,哈哈大笑:“公子真是会说笑,这鸡啊,咱只论只卖,哪能论壶卖呢?再说,本店可没有这道菜。”
    书生环顾四周,扫过一眼,笑道:“小二哥诓我,这落汤鸡人人都上得,我为何上不得啊?莫不是欺我是个穷书生,怕付不起银子?”小二抓耳挠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怔在了那里。
    杨青羽打量着书生,看他身着粗衣布履,被大雨一浇,更是耷拉。虽是狼狈相,却能不急不躁,任那小二戏谑也不生恼,举止从容,笑谈自若,眉宇间英气如常,非是襟怀磊落、雅量达远之人,必不至此。
    杨青羽不觉心生好感,高声唤道:“小二,加双筷子!”
    又起身招呼:“这位兄台,正好小弟也好这口落汤鸡,同桌一叙,然否?”
    书生闻言,见是一倜傥少年,笑应:“悉听尊便。”走近两步,又道:“在下柳奉年,未请教?”“杨青羽。”
    柳奉年脱口道:“杨花落,柳絮飘,没曾想跟杨兄弟竟是一家人,实属缘分呐。”
    杨青羽呼道:“小二,再给我上两个好菜,外加两坛子落汤鸡。”
    原来,“酉”为十二地支之一,而“酉”字又正好与十二生肖之鸡相属对,故而鸡落汤里便是说这“酉”字边上加一水字,合应一个“酒”字。
    小二这才听了个明白,哈腰应道:“得嘞,这就给爷取去。”不多时,酒菜上了满桌,正好干戎从房里下来,几人稍作引介,吃喝了起来。
    用过饭后,已是未时,天也放晴。见他二人聊得投缘,说话间一派文人样,干戎听得直皱眉,知插不进话,也就自觉不来讨个没趣,去寻代步快马。杨青羽、柳奉年二人信步走了许久,一路畅聊,殊不解兴,又觅了一临江茶肆,歇了下来。
    柳奉年本是绍兴人,生而岐嶷,幼则老成,博洽群书,在江浙之地自小便有才名。杨青羽在横亘山中十八余年,诗词歌赋、兵法韬略无一不学,虽无意仕途,但举止间尚有几分文人气。两人细品着茶,聊的渐也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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