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音高娃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告诉哥哥:“不瞒王爷哥哥,我是军统派驻腾格里旗王爷府站的站长,少校军衔,王爷哥哥想抓就抓吧!”色勒扎布王爷一听,稍稍愣了一下,又笑了。他朝她摆摆手,示意坐下:“快坐下,自己家里的人,胡说什么!我管什么国民党、共产党的,我心中只认你是咱们王爷府的小格格!”诺音高娃听话地坐下,又像一个没事儿人似的接照先前的话头继续说:“王爷哥哥,我刚才的话是说日本人占不了中国,现在他们在中国进攻的势头已经停下来了,你想想蛇能吞象吗?你去过日本你熟悉日本,日本国有多大的国土有多少人?是的,他们去年在感到北线进攻苏联无望的情况下成功地偷袭了美国的珍珠港,但恰恰是这一次偷袭为他们自掘了坆墓,让美、英、法、苏、中结成同盟,这是德、日、意***国家不能战胜的。”
    色勒扎布王爷听完妹妹的这一席话,呆呆地瞅着茶桌上的茶碗,陷入了沉思。是啊,自从让日本人进了腾格里旗,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满蒙自治军去和日本人一起打国军,先后来了两小队日军让腾格里旗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警察局的变故,又让满蒙株式会社逐渐暴露出了险恶的嘴脸。现在,旗里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从旺其嘎、大马倌、冬日布还有桑杰扎布,死了的不用说了,从他们过去和现在对他色勒扎布王爷的眼神和对王爷府的态度,让他真的倒吸一口凉气。再这样下去,别说统领卓索图盟十一旗了,就是腾格里旗的那些忠诚的子民也都会离他而去!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诺音高娃就把她跟舅舅去北平以后的事情一古脑儿地全跟色勒扎布说了。她先在燕京大学读书,后来去了重庆,在国民党特训营接受训练。她以优异成绩毕业,又被派回北平;在军统北平站干了一段时间,成绩出色,提升为少校调查员,又被派到赤岭。
    不久,军统上层又考虑到腾格里旗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决定在那里建站。于是,诺音高娃因其特殊的身份和工作才能成为不二人选,以国民政府特派员的身份回到家乡开展工作。
    听完妹妹的介绍,色勒扎布王爷的脸色开朗了许多。他笑着说:“小妹,哥哥小看你了,咱们腾格里旗王爷府出了小妹这样的巾帼英雄可喜可贺啊!”接着,这对兄妹就更加开诚布公地讨论起了腾格里旗王爷府的现状以及今后该怎么办等问题来。诺音高娃的态度十分的坚决,绝不能让日本人的势力在腾格里旗再扩大下去了。“现在,我的王爷哥哥,你最好的一张牌就是民族自治。用民族自治向日本人向国民政府去讨价还价,还可以解除日本人和国民政府对你的顾忌,让别人知道你是位比较单纯的民族主义者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色勒扎布王爷又问:“小妹,你说的这些个道理我信,可国民政府在漠北可是一兵一卒都没有啊,这里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了。”诺音高娃说:“王爷哥哥说的是,现在国府的军队正在前线几个主要战场同日军作战,暂时顾不了这里。咱们这里属于敌后,敌后只是有些小股的共产党军队在活动。但你放心,迟早迟晚国军会打回来的。军统让我来就是先暗地里做些联络工作,就是为了以后能在这里有所作为。”听到这里,色勒扎布王爷稍显出一丝懊悔之色,皱着眉头说:“日本人的狼心狗肺我算看清了。我当时也是一念之差,我原想走一条日本人的强盛民族之路,还想借日本人的力量扩大咱们腾格里旗王爷府的影响。没想到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错误估计了日本人才有了这引狼入室的后果。唉,罪过呀罪过。”诺音高娃见此,安慰起了哥哥,说:“话虽这么说,但是王爷哥哥,亡羊补牢非谓晚也!我们重新做起不就得了嘛。”然后,兄妹两人又商量起了和巴林的德钦王爷相互联系以及和其它几个旗的王爷加强沟通扩大影响的事儿。诺音高娃最后说:“我尊贵的王爷哥哥,别总让日本人牵着你的鼻子走啦,你要有自己的威严与个性。”
    从以上谈话就知道大岛秀夫为什么坚决不让色勒扎布王爷去巴林王府看望病重的诺音吉雅的根本原因了。但是,让大岛秀夫始料不及的是,诺音高娃到巴林后和德钦王爷谈得很成功,诺音高娃甚至还以国民政府特派员的身份与德钦王爷交换了意见。德钦王爷是位极会见风使舵又脚踩两只船的人,当然非常重视这位既是蒙古格格又是国民政府高官的诺音高娃了。因此,诺音高娃的巴林之行的最大成果就是让两位暗中较劲儿的王爷互相交换了礼品并有了沟通,莲子要连,佛珠要圆,两位王爷也算心心相印了。
    也正是通过这次兄妹之间的谈话,让色勒扎布有了很多的感慨,几年前还在拖着鼻涕让自己保护的小妺妹,如今已经长大了,成熟了,让他刮目相看了。与此同时,也让这位热爱汉族文化的蒙古王爷有了几分诗意的伤感,朝为青丝暮成雪,时间都去哪儿了啊?!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大妹诺音吉雅,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道:“你大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诺音高娃听哥哥这样问她,先是一愣,然后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缓慢而又有力地吐出了三个字:“日本人!”
    色勒扎布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雷,脸部肌肉因激动而颤抖不已。“啊?啊呀!”他低吼了一声,是从心底的最深处迸发出来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诺音高娃身手矫捷,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哥哥。然后,她将他轻轻地扶坐在身后的一把太师椅子上,相视垂泪,沉默不语。
    沉默良久,色勒扎布才慢慢地伸出手来,为妹妹的俊脸拭去泪水,诺音高娃也伸手为哥哥拭去眼泪。在这一刻,这对兄妹仿佛感觉到了时光的倒流,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但这样的时光毕竟太短了,很快,色勒扎布和诺音高娃就不得不又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了。色勒扎布坐直了腰板,伸手端起小茶几上的半碗奶茶,喝了一口。那种温热而醇厚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得到稍稍的安抚,又低头不语了一会儿,轻轻问道:“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啊,我们还在调查中。”诺音高娃说着,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稍作沉吟,接着说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肯定是我姐姐知道了他们的什么秘密啊。因为还有一点是肯定的,敖音达赖是日本间谍……”诺音高娃的话还未说完,色靳扎布已经呆愣住了,由于手抖得厉害,连装奶茶的那只铜壶都端不起来了。诺音高娃见状,走过来,提壶为哥哥的茶碗倒满奶茶,接着刚才的话茬儿又说了一句让色勒扎布更加吃惊的话:“其实,哥哥呀,你可能更不知道吧,老旺其嘎的小夫人也是啊!”
    “谁?你说的是图雅吗?”色勒扎布真的有些蒙圈了,这怎么可能呢?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她不是让日本人给打死了吗?”
    诺音高娃见哥哥竟然如此的糊涂,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但还得和颜悦色地安慰着他的那颗敏感的自尊心,便说道:“哥哥啊,我想这可能是一种误会吧。因为这样的高级机密只有松琦和大岛芳子稍知一二啊。可是,在抓捕桑杰扎布时,松琦已经死了,大岛芳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吧。”
    听完妹妹的这番解释,色勒扎布彻底怒了!他将奶茶碗重重地摔到地下,淡棕色的奶茶汁水渗入了精美的地毡里,又形成了一个十分古怪但细思极恐的图案。
    “该死,真是该死!”
    色王爷的这句话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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