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潭琴逃离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胡意君便也出了厨房。但见吕少宏打开院子门就欲外出,她厉声呵斥:
    “宏,回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奔着暗夜而去。转了两道弯,来到五个大字旁边马路上。道路笔直,便能看到前方五十米开外潭琴的身影。吕少宏后方叫唤。前方没有回答。忽然间又加快了脚步,仿佛像要逃离瘟疫般而离去。
    吕少宏又小跑了几步,方跟上来。一把拽住胳膊。吕少宏喘息道:
    “琴,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潭琴的声音极冷:
    “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我有地方去。”
    又说:“你回去做你妈的好儿子吧,别跟着我。”
    吕少宏迟疑着:
    “你刚才听到了我妈的谈话?”
    默然间,她转动着眼珠瞟向天宇。她努力抑制满眼盈动的泪花。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她感觉她的心好像就被这凝重的云层压迫着似乎就要窒息。一层云团稍有荧亮,她知道,那是月亮正在挣扎。她忽然想有一股欲叙说的念头。她想爬出深潭,但她又迟疑着找不到支撑的信心。
    吕少宏搡着她的胳膊问:
    “说话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发现了她泪花的眼睛。他
    掏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挣脱他的手,她接过纸巾,又继续下到灯光球场。他本想转身离开,又想到今晚是大年三十,如此黑暗的夜令他多少有些不放心。跟随着一路来到空场地,潭琴靠在栏杆上心事重重。她的双眼投在前方大门光影处,灰蒙蒙便被夜的黑暗稀释虚化。仿佛那样的灯光极其的不真实。又移向天宇。此时的月亮还是继续穿梭在厚薄绵延的云层里,刹那明亮,刹那忧伤。冰凉的铁杆透过衣物,很快就摄取着她体温的温度。哆嗦微颤,她环抱双臂。吕少宏感受到了她的颤抖,迟疑着,他将外衣脱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跟随,这似乎让她解读到了点滴希望。特别是这披衣的动作。温暖。他站到了她的对面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令男人犯罪的眼睛,它的娇媚,它的冷艳,它的委屈,它的迷离,它的凄苦,它的愤怒,它的无可奈何,它无数变化的复杂体验通过“它”传递给了他。在这样一双眼睛中,吕少宏心甘情愿做它的仆人。他的声音柔和了: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嗯,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面对?”
    潭琴的心在撕裂。她很想结束她灵魂漂泊的旅程,携手跟站在眼前这个男人共度慢慢人生长路。毕竟,这一次,她又动了真情。她觉得她的理性是她依靠躯体的实践而掌握的智慧。穿越在不幸的阴影里,她多少懂得男人的心思。不到关键绝不松口。她咬紧牙关:
    “总站妇人就是爱捕风捉影,你不是不知道。”
    吕少宏:“那你怎么就无故离去?这不像你的性格啊?平时里条条是道爱分辨的人,今个那里去了?”
    潭琴:“分辨,你认为还有意义么?”
    吕少宏:“你是不想为、跟我在一起而放弃了分辨?”
    潭琴犹豫。潭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吕少宏:“那你忽然跑出,这不让我的家人误以为是那个意思了?你说,我该怎样来理解你的意思?”
    她很希望能找寻到能够包容她整个身心的男人。无疑,吕少宏矫健的体魄令她很是着迷,特别是英俊的相貌成为了瓷厂女人们公认的美男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冒险。沉思着,她说:
    “我的‘意思’或许对于你已经不再重要?”
    他与她平排靠在栏杆上。他不想再审视她的眼睛。他想给她余地的空间。吕少宏:
    “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受世俗约束。”
    潭琴:“这不就是了。”
    吕少宏:“只有我们俩人时,可以‘是’,现在不同了。你想想,现在我该怎样给家里人解释?”
    这是一个难题。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而走就走进了灵魂的窒息地去了呢?游离着,她说,刚才你不都说了,你一向不受世俗的约束?
    吕少宏:“这话不假,可是,家里人知道了就不同了。我再不受世俗约束,但他们纠结起来,你想面对强大的家庭阵容,我该如何来支撑?”
    潭琴:“我以为你,可以不屑世俗就可以决定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打断了她:
    “我是可以决定,但最起码,我是不是还应该保留着对家人的尊重呢?”
    她喉头忽然觉得有些儿干噎:
    “那么……,”她说:
    “那么,那么如果肯定,你怎样?如果否定,你又怎样……?”她问出了这样的话语即刻就开始后悔起来了。因为这话语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当然,吕少宏懂得这个。
    在万花丛中,吕少宏刚开始是抱着认真的心态的。渐渐地,他开始了比较起来,迷失起来,游玩起来。对于潭琴来说,勉强能算他结交众多女朋友中对得起观众的一位。较为特别的是,她有一双波光粼粼热情洋溢的眼睛。凝视它时,他感觉自己被融化了。仿佛在那特定的时刻,他可以为之不顾一切。一旦他脱离开来,触不到她的眼睛脱离开她的气息,他就回到了冷静理智的思考里。在厂区,有关她的传闻是他内心迟疑不认可的隔离。工矿年青轻工似乎早形成了一种格定似的目光。他们认为:
    沈月萍以及潭琴一类人主要找男人们娱乐就是为了“宰猪”,次要工作才属于瓷厂。(宰猪:在云南当地用于专门从事掏空男人钱财的女性。)这样,轻工们闲暇时也会集聚调侃。对于穿摸在万花丛中的沉迷者,调侃者会说:
    “你可别挑七挑八,最后挑个脚瘸眼瞎。”
    当然,“脚瘸眼瞎”除了真正意思上的对号入座外,另有指向就是碰到这样的“宰猪”专业户。这样的话语曾也敲打到他的头上来。面子上,吕少宏感觉窘态,但是,冷静下来,或多或少,倒也不成为一剂苦口良药。走近她时,他感觉看不清楚她,距离而开时,他感觉到,他能凭借着厂里形成对她的大众印象而看待她。他很想解读到他不了解的另一面,以便随时调节自己的肢体热度。很隐藏。吕少宏:
    “如果肯定,我的心会很疼痛,但我更会加倍爱你。因为,我相信,这绝非你本人的意愿,而是,而是那个老……,老,男人任意所为。”原本,他是想骂“老畜生”的,但他又换了称为。在他不了解的事件中,他不想因为他的失误而解读不到存在的真实。
    绵薄的云层被撕裂,天空中月亮的荧光有些冷厉。她似乎解读到了希望。一阵温暖流经她的血液。但她还是刨根:
    “你爱的支撑点到底从何而来呢?”
    吕少宏:“当然是从家庭喽,是母亲从小对我们爱的传递。”
    潭琴无声思考。
    吕少宏:“我们小时候,父亲走后,家里非常困难,但家母从来不让我们挨饿。特别是吃长饭时,寅吃卯粮,家母也要出去借来让我们填腹。”
    凄凉一笑。潭琴:
    “我知道,有时借了不还,都传到了我们黄泥堡呢!”
    吕少宏:“这在你们外人看来,足够抨击家母,但是,她也是为了她的儿女不受饿啊?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大哥二哥参加了工作。后来,国家规定的粮食多余了,才淡出了总站人的闲言碎语。”
    又说:“当时年少得知,多少还是有些恨她的。现在想想,她也是为了养育儿女啊!就是在这样的理解中,我能看到,你家庭的不易。特别是,曾经,你的母亲还是来自农村户口,粮食自然更加短缺。”
    她的心完全融化了,她相信她遇到了一位通情理的好男人。她将头偏靠在他的肩上:
    “其实……,”她说:
    “我最初的苦难就是来源于上天对我们潭氏家族的否定……”她下滑一口唾液,稍有停歇。他误以为她又迟疑。他幽幽接口:
    “琴,你放心,我会包容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你已经尝试了人世的苦堪,我难道还有理由再在你的心口上划出血迹来么?”
    缕缕温情将她心底的坚冰融化了。她的手塞进了他的裤袋里。即刻,他的大手紧紧地将她的手温暖着。潭琴:
    “我明白。”又说:
    “其实,当初我一直接受不了我父亲,后来在对立的抵触中,我多少理解了他一些……”于是,她将祖父殷实的家底介绍。又道出潭来弟的童年生活。潭琴:
    “正是在那样不得志而郁闷的家庭生活中,他的人格遭受了摧毁。好不容易出来参加工作,娶的妻子还呆农村。小时候常常是他一人带领我们姊妹几人渡过的。现在想想人的本性,你说他相当于一个寡男人,长时间得不到人性的缓解,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误读了潘金莲,怎耐得住暗夜的侵扰?”
    又叹息着说:
    “哎,后来我母亲也跟随出来了,可是,这似乎更加重了他心底的不安……”
    他打断她询问。他不解既然是她母亲跟随出来,他何来的不安?
    潭琴:“因为邋遢。他一点都看不惯她的邋遢。特别是她竟然有一次暗自偷了别人的衣服来哄骗我说,是她购买的。那次丢脸事件后,他更是将她隔绝在心灵之外。其实,他也算一个好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容忍着,没有真正离婚。”
    “真正离婚?”吕少宏疑惑不解。
    于是,她又将当年潭来弟的计谋道出。说起这个来,她眼里是眉飞色舞的。仿佛充满了对他的崇拜。
    他有些惊愕。他询问她,他都这样祸害你,你竟然还能与这样的神色来谈论他?
    她表明,功是功,过是过。在这个大家都重工弃农的时代,他能够想出这样“曲线救家”的计策,说明他的智力足够优越。
    吕少宏:“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在受了如此的伤害后,还能抱有这样的心态来看待问题。”
    潭琴说,当初一度堕落。说到孩子在成长途中的问题方面,她就开解不了自己。犹豫着,潭琴:
    “其实,在我成长的道路中,一直以来,在我的灵魂深处有一个无形的阴影,它一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又说:“那就是他带给我灰暗的烙印,犹如老鹰的翅膀一般……”稍做停歇,又叹息说:
    “那是你们生长在健全家庭无法感受到的悲哀……!”她的眼又仰望着夜空中穿摸的月亮。而后,又低垂在自己的脚尖处。
    吕少宏:“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恨他!”
    潭琴:“曾经痛恨过,可是,于我来说,毫无用途。”
    吕少宏:“恨,还需要用途?”
    沿着心的轨迹,潭琴的话语完全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频道:
    “最起码能够补偿也是好的。”
    幽怨的残月终于露出了凄厉的光泽,她再次仰头对视。她感觉到,它的幽怨好像替她发出。
    吕少宏恍然醒悟。原来,即便面对沦丧的行为,在她的理论中,都是可以用来补偿的。他似乎感觉到她灵魂的可怕。犹豫着,他还是开了口:
    “那么,你认为的补偿是……?”
    被他侧脸凝视,她恍过神来。潭琴:
    “当然,这是双层面上的。首先,必须是精神上的;其次,如果生活中能得到实惠,那也是一种不错的补偿。想想,现实生活中,有谁能够逃得过物质享受呢?”
    谈到这里,他开始对她形成了一种不可救药的认定。他恍然清醒过来,他必须遵循的原则。
    回视他沉默不语。潭琴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他摇了摇头凄然一笑。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他,是不是感觉潭琴很可怕?
    他还是保持沉默。
    她冷笑道:
    “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刚才我道出的话语,或许,你会认为事态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心存欲念。”稍加停歇,她又接着说:
    “但是,只要你调整思维转一个角度想想,可是今天的事实既然无可逆转,那么,我们生活在物质世界,或多或少得到的补偿必然可以提高我们未来的生活质量?最起码,能够让你少奋斗几年。”
    潭琴说出了物质世界生活的实质内容。可是,吕少宏却感觉到不对味的地方。迟疑着,他说:
    “或许,人跟人就是有差异的。”
    潭琴:“什么差异不可调整,什么差异是不可逆转的差异?”
    他更感觉她的自以为是。幽冥的光影下,他摇了摇头。她解读到了他目光的阴冷。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了。她只是感觉到,前一时刻还温情脉脉的男友,就在她道出她的观点后,似乎就变为了另外一个人。她本想又悔悟自己的观点。可是,她明白吕少宏还算是有主见的人。于是,她思忖着说:
    “宏,你也不要认为我龌蹉,特别是对待自己的家人。想想,他们又是怎样残害我的,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了。”
    吕少宏:“你的感受我是懂的,可是,我不懂的是你遭遇后的心理。”他开始举着放大镜在挑剔。
    冷笑。潭琴:
    “你当然不懂得,因为你没有尝试过那种无形阴影带来的恐惧,你生长在这样能为你遮风挡雨的家庭,享受的是阳光,你肯定就不懂得。但是,只要你将心比己置换一下,便也能领略到七八分了。”
    又说:“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一个刚念中学的孩子,面对那样的场景,你的心便会颤栗……”
    吕少宏插进话表示,颤栗是肯定的。但是,不能以物质生活评论。原本是一件谴责道德的事,现在却从这个层面转变了。
    她动情叹道:
    “哎……!”
    “要说转变,那也是因为你,因为我们以后的生活。自从跟你恋爱以来,你知道,我是多么地在乎你,每拥住你的一个时刻,我的心就要经受这阴影的折磨……”
    又说:
    “你知道,发生这事,不是我的错,但却源于我的无知。但是,既然这样的无知已造成,那么,如果能得到补偿,对我对你,对我们今后的生活岂不是一件好事?其实,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完全是为你打算,为我们的未来打算。如果你反对,那么,我今后也可以缄默不提。”
    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必须起航了。他要击败她,让她输得心服口服。他收集着她口中陈述的关键词:
    “什么叫‘源于我的无知’?”
    她感觉道出这一切,似乎她便成为了坦荡的君子。也正因为如此,她安然下来。带着疼痛,她将她的心剥开而来血淋淋淋邀他透视。仿佛她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行者,由她的肉体到心灵,她一直是负重得不到舒缓的。之前大致的叙述,令她好似找到了一块心灵的安然地。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她知道,他有误解。她想,她必须打开那个曾经封闭了的“魔鬼”区域,从而释放出来,那么,五指山才会轰然垮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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