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站了很多人,都穿着常服。
    中州大地上,最尊贵的夫妇,肩头满是积雪。
    太上皇与华妃出宫了,站在天子身旁。
    为了送楚擎,昌承佑与昌敖,已经不在乎其他人是否会看破他们的谎言,看破两任天子不合的传言。
    中州大地上,身份最为尊崇的父子,天子与太子,站在那里。
    人们,似乎总是出双入对着。
    太上皇,与华妃。
    天子,与太子。
    就连卫长风也与刑部尚书翟修站在了一起,而礼部尚书曹悟,则是和工部尚书刘勋并肩而站。
    还有钟玉与公孙堂、谭忠平与谭尚义、南宫玺与南宫守、陶瑸与陶少章,陈言与马睿。
    人们都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望着太上皇与天子,只要两任天子开了口,他们才可以走上前去。
    可太上皇与天子,只是那么望着楚擎。
    终于有人迈出了脚步,也只有这一人,没有看向天子,不在乎天子,原本,这人应该是最在乎别人脸色的。
    邱万山,与一位略显无措的妇人走了过来。
    老邱面色平静,走上前,扫落了楚擎头上的积雪。
    “叫嫂夫人。”
    如同命令一般,也宛如一个长,邱万山开了口。
    楚擎弯腰,冲着邱万山的大夫人躬身施礼:“楚擎,见过嫂夫人。”
    邱万山的大夫人,不美,但是也不丑,不高,也不矮,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达官贵人府中那种很普通的妇人,夫人。
    见到楚擎向着自己施礼,很慌乱,连忙回礼。
    邱万山终于露出了微笑,看向自己的夫人,很是得意。
    “瞧见没,为夫说什么了,京中人见人怕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在为夫面前,在你面前,还不是一样躬身施礼。”
    站在楚擎面的邱万山,很得意,挺起了胸脯,声音,也很洪亮,似乎要盖过风雪一般,哪怕,他身后远处还站着天子和太上皇,还有宰辅,有太子少师,有尚书,很多人,都比他身份尊贵,比他的品级高。
    “早些回来,你还没来过愚兄府中,你嫂夫人,手艺很好,早些回来,来府中尝尝。”
    邱万山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转过身,带着他的大夫人离开了。
    这就是邱万山,他带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楚擎从未见过的女子,来到了这里,叮嘱一句早些回来,让自己的夫人知道,自己,并没有吹嘘,这就够了。
    邱万山不需要向世人证明什么,只需要让他所爱的人知道,楚擎,会对自己所爱的人,施礼,也会活着回来,来邱府中赴宴,仅此而已。
    望着邱万山的背影,楚擎再次施了一礼,直到邱万山对天子行礼过后回到了城门之中,他才起身。
    一声高吼,从城门上传来。
    “万胜,边军,万胜!”
    这一声高吼,声嘶力竭,楚擎抬起头,见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冯洛,站在城头上,穿着有些宽大的甲胄,高举着长剑,矗立于风雪之中。
    就如同在边关时,在边关城墙上,无数次为出关杀贼的好儿郎呐喊,冯洛再次喊出了万胜,一声又一声。
    楚擎,承载了这位老帅的所有希望。
    只有一人,却如同为千军万马送行一般,冯洛,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风雪,可以冰封冯洛瘦弱的身躯,可却浇不灭冯帅炙热的内心,与不屈的边军之魂。
    老帅,将自己的旗帜,交给了楚擎,他坚信着,楚擎会去边关,将这面旗帜,重新插在那残破的城墙之上,迎风起舞,无惧风沙,永世飘扬。
    太上皇迎风呐喊着。
    “万胜,边军,万胜!”
    穿着黑色长袍的天子,也如同凝望着边关的千军万马一般,高喊着万胜。
    一个又一个朝堂重臣,有太子少师,有宰辅,有文臣,也有武将。
    万胜,边军,万胜。
    这些人,都看过了冯洛与边军来往的信件。
    他们无法去边关,却担忧着边关,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
    而风雪中的楚擎,就是他们的希望。
    万胜,边军,一定会万胜!
    在一声声万胜的呐喊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了楚擎身后。
    楚擎单膝跪地,行军礼。
    身后的人,也是单膝跪地,行军礼。
    足足半晌,楚擎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个人,再次行礼,躬身行礼。
    又是半晌,楚擎直起腰,挺起胸膛,嘴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等我。
    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车厢,风雪之中,似乎能听到隐约的哭声,楚擎,翻身上马,一行五十余人,翻身上马。
    马儿抬起前蹄,迈向了北方。
    远处,又是一匹骏马疾驰,马上的骑士,略显痴肥,肩上挂着很多包袱。
    站在人群中喊着万胜,心中不断为楚擎祷告的陶少章,总觉得那匹骏马,有些眼熟。
    楚擎的背影,消失在了风雪与黑暗之中。
    天子与太上皇回到了马车中,回宫,准备上朝。
    尚书与各位大人们,钻进了轿中,入宫,待朝。
    城墙上的冯洛,走向了台阶,他能做的,都做了,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做一些与自己有关,与冯家有关的事了,安葬长子冯弓的尸身。
    太阳,冒出了头,风雪,渐渐停了。
    京城,不会改变,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千骑营大统领而改变。
    君臣,不会改变,不会因为目送了远赴边关的勇士而悲伤或是担忧。
    人们,总要做该做的事,试图让这个世道更好,或是试图让这个世道更坏。
    城外,只剩下一辆马车了,陶若琳的马车。
    眼泪干了,眼睛红着,陶若琳也要去做她该做的事,以往会做的事,回到书院中,教授学子们读书识字。
    悲伤的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
    未变,又何尝不是一种变化。
    枯井一般的生活,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庄子中睡大觉,变成了早起抄录文字。
    带着孩子上树捉鸟,变成了与孩子们识文断字。
    在卧室中,思考着世家与朝臣们的动向,变成了耳边充斥着百姓与学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一切,都是楚擎带给她的。
    最大的改变,则是她要等一个人,思念一个人,虽无期,却满怀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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