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六个丫鬟,原本是四个。去年冬下雪,老李收留了些少年少女,宅子里也安排了俩。
    这里厨房的婆子说完了,几个丫鬟便也有了抉择。
    两个不走的,陆恒让她们去四方园打杂;四个愿意走的,便准备一起南下。
    大抵也就这么点事。
    至于四方园那边,陆恒没想过。
    那园子他南下了也得开着,园子开着总不能把人都带走了留个壳子。
    晚上九儿回来,歇着的时候,对陆恒说:“当家的,我不想走。”
    她道:“我爹年纪大了,和老李一般,也走不得远路。我想留下,看顾着...”
    左右是舍不得。
    陆恒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嗯了一声:“等此间事了,我南下临行前,将四方园的份子再给三舅分两成。其他的交给你。”
    九儿无言。
    陆恒道:“如你所言,左右也就这几年的功夫。等你爹去了,你再南下。京师毕竟这么大一份产业,还兼着购置药材,真丢了我也不舍。你留下来便留下来吧,我仔细做些安排,保准无事即可。”
    既然九儿不舍得京师这一切,陆恒也念着药材的事。九儿要留下就让她留下。
    至于以后有什么变化,陆恒也不作多想。不论什么变化,遇到麻烦或者其他的糟心事,到时候处理了就是。反正离开前做好安排。
    一夜无话。
    随后的一段时间,直至于入冬,陆恒都是深居简出。
    也不大去禁宫转悠了,也不大去四方园。
    整日多在家中,练拳、练枪。
    或是看书——他这段时间搜罗了不少书籍,有古之贤者的三教典籍,也有蹩脚翻译过来的西洋书。
    白家那边,他愈发不怎么走动。只逢着过节的时候,遣人送一份礼去。偶尔白文氏派人来叫他去吃顿饭,仅此而已。
    冬至这天,陆恒到四方园,白纸黑字,把四方园的份子,转了两成给白三爷。
    等陆恒如果离了京师,白三爷当能撑得住四方园——一年时间,足够他结交权贵,足够他编织关系网。
    当天晚上,是去白家吃的饭。
    吃了顿羊肉汤。
    冬至过后,黄春将成行。
    黄春儿要先走一步,几个决定跟着南下的丫鬟一并同行。
    陆恒计较周全——黄春儿这次南下,比宫兰年初时南下不同。一是先给宫兰打了电报,告知此事,让她派人到魔都接黄春儿,二是正好有白家贩药的商队要南下,也走水路。
    这样便有个看顾。
    一切都准备的妥妥的。
    黄春儿即将离开京师,这天,陆恒闲逛着到了四方园。他有半个月没到四方园了。
    白三爷见他,十分高兴,叨叨絮絮说起这些天四方园的营业如何,又赚了多少钱云云。
    最后却说起贵武来。
    他说:“贵武死了。”
    陆恒闻言,难得诧异了一下。
    “死了?”
    “是死了。”
    白三爷道:“昨天下午,他尸体被人在教堂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发现的。”
    陆恒顿了顿:“死了也好。”
    白三爷笑道:“是不错。这孙子活着造孽,死了才好。”
    便说:“听说是被人打死的,一身骨头断了一半,惨得很。上回他跑到四方园来,还跟我说买官儿的事儿呢。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被人弄死了。”
    又微微叹了口气:“这孙子的确不是好人,造了不少孽。不过认识这么多年,他坑我,我也坑过他,现在想来,竟有点空落落的。”
    “他呀,是咬着自家贝勒的身份呢。一个破落户,认命就认命呗。买官儿?那是他能买的吗?詹王府都没落了,他凭着啥呀?!”
    又笑起来:“还是咱好。我白老三虽然没大本事,可有个好外甥啊!”
    陆恒笑道:“您可别捧我了。”
    白三爷摇头:“不是捧你。事实就是这样。就说这四方园吧,若没有你先前撑着,哪儿开的起来?那张公公、高神仙,看的可都是你颜面。”
    又说:“还有这买官儿的事...我本来有点挂欠,可这回见了贵武下场,我是一身冷汗啊。若不是你把我拦着,说不定我也横死街头啦。”
    陆恒失笑摇头:“您可不一样。贵武是个破落户,有上顿没下顿,人家弄死他没什么顾忌。您可是四方园的老板,交友遍京师,谁对您下手。”
    白三爷嘿嘿笑道:“那都是虚的。我呀,有你这个外甥才是真。”
    白三爷是个明白人。
    和白三爷聊了几句,陆恒到楼上包厢与高峒元一起听戏了会儿戏。高峒元这段时间听戏频繁,三天两头往四方园跑。左右已很长时间没见过慈溪的面,这精神头有了些变化。
    早前还如怨妇一般,每回见了都要唉声叹气。渐渐便也适应过来,就像王道长说的,他没得选。
    慈溪都藏起来了,他见不着。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失宠,便再也不如当初那样巴结。
    人情冷暖可想而知。
    “只有你啦。”他这么说道:“人家敬我,是因为太后。没了太后的垂青,我就只是个道士。只有你,还如此待我。”
    陆恒失笑:“师叔放宽心些。”
    不是陆恒待他一如既往云云,其实隐隐还是有些变化。之前陆恒是有图谋的,现在没有了图谋,交情更纯粹些。
    盘桓了一阵,陆恒离开四方园。回到家,见着正在缝制衣裳的春儿,陆恒想起贵武死了的事,沉吟了一下,告诉了她。
    春儿怔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这回没抹泪。
    她对贵武含着感恩之心,可惜贵武不给相应的回应。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春儿性子软,还能念着。次数一多,又被陆恒说了几次,渐渐开始放下了。
    如今听到贵武死了,春儿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或许有点悲意,但或许也有点轻松。
    “也好...”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
    陆恒微微颔首:“你将南行,他若在,以你的性子难免挂着。现在他死了,安心南行吧。稍后我找人把他葬了,你只安心就是。”
    腊月初三,春儿离开京师。
    陆恒要送她到天津,去与白家的商队汇合。九儿则送到城门外。昨晚上她们俩说了一宿的话,这会儿也十分不舍。
    黄春儿身上就带了一些银票,几身衣服。多的没有。几个跟她一起南行的丫鬟也只带了衣裳。
    陆恒把她们送到天津,汇合了白家的商队,又仔细作了叮嘱。第二天送她上了船,陆恒回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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