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书房里一片沉默。
    陆恒刚离开,余威尚在,袁宫保几人还没缓过气来。
    半晌。
    袁宫保长长的吸了口气,稳了稳呼吸:“天底下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的拳头到底是血肉还是炮弹?”
    他把张教主扶到椅子上,然后来回踱着步子:“今日互相揭了老底儿,日后该如何对待?”
    从一开始便似个透明人的金铨金秉钧扶着胸口喘了口气,道:“此人既是为杀慈溪,目前来看非为敌对,可算作一路人。”
    袁宫保微微摇头:“此人说到杀慈溪,便若说到杀一只鸡,全无丝毫敬畏。慈溪怎么说也是执掌了朝廷几十年大权的太后...此人无法无天,怎么可能与我一路人?”
    道:“他今日说杀慈溪,来日若说杀我,又当如何?”
    袁宫保说着,猛一转身,对脸色发白的宋赤子等人道:“宋老师,阎先生,张教主,有没有什么法子制住他?让他为我所用,又可避免反噬?”
    宋赤子与阎书勤对视一眼,都是摇头。
    张教主按着胸口的拳印,嘿然笑一声,咳嗽起来,半晌才道:“袁大人怕是想多了...我请神附体,吃不住他一拳。袁大人可知,我供奉李元霸四十年,神降之下,便是火枪也奈何不得?!”
    又说:“他气力之大,体魄之强横,已无惧火枪。大炮倒是可能伤到他,可大炮也没办法伤他。大炮不是火枪,可以拿在手里随便打。”
    袁宫保默然。
    金铨道:“宫保,我觉着你不必想得太多。至少眼下他与我们没有矛盾。某种意义上讲,他可以算作是我们的臂助。”
    袁宫保道:“臂助...若慈溪死了,倒真是个臂助...可这种人利用起来不容易呀...”
    金铨此时已平复了心绪,笑道:“不难。就像下棋,眼下互相牵制,倒也是个平衡。我们忌惮他的武力,但他并非毫无破绽。他不是孤家寡人。百草厅白家是他母族,东北的宫家是他妻族。”
    说:“若他孤家寡人,那才叫危险。没人敢撩拨他。可他不是孤家寡人,便有利用的可能。”
    袁宫保听了,若有所思道:“只消不触及他的底线?我怕他恃武力乱来,他也怕我掀他老底儿,连累到白家、宫家?”
    金铨抚掌笑道:“宫保这不是想到了嘛。”
    袁宫保轻轻呼吸一口气,笑了起来:“倒也是。至少暂时我不必防着他。他虽然知道我与义和拳有合作,但我也知道他的根脚。朝廷没崩塌之前,咱们谁也别想动谁。”
    又笑道:“可若朝廷崩塌了,我袁宫保又岂止今日之势?到时候也不必怕他。”
    金铨提醒道:“该交往的还是要交往,一如往常。这牵制之势,咱们心知肚明即可,当面说出来,不大妙。”
    袁宫保深以为然:“稍后叫人查一查他今天带来的那个老表是谁。他今天登门,多半是为他那老表而来。不知是白家哪个,有什么所求。我满足了他就是。”
    又说:“过两天我便去山东履任,秉钧,你留在京师。帮我多注意着宫里的情况,时刻与陆恒此人保持联系。关键时候必定有用。”
    金铨点头:“你放心就是。”
    然后哈哈一笑,对宋赤子等人道:“来来来,几位老师,跟我说说这陆恒的事。”
    ......
    陆恒离了宫家,沉默着与白景琦步行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正如袁宫保他们想的那样,陆恒如今,也是一般想法。
    他原是藏着的,可因着宋赤子,因着大年初一一大早的一次拜访,底儿被揭开。这下搞的陆恒十分被动。
    他心中反思。
    当初詹王府那一次,是不是不该露面!
    王正谊或许是值得信任的人,但宋赤子这样的,较之于有思想有原则的王正谊,则更多小民似的狡黠与缺陷。
    嘴巴不严,思虑不周。
    甚至原则不固!
    陆恒当时的被动,简直无话可说。
    他突然动手,把那张教主打个半死,其实发泄并不是主要目的;主要是为了震慑袁宫保。让他知道厉害,避免这厮有非分之想!
    袁宫保这样的人,是不能用信义去衡量他的底线的。这种枭雄,只能用利益去衡量。
    如果陆恒震不住他,他便会以此为要挟,把陆恒当作棋子来用。
    只有体现出强大,让他知道,陆恒随时可以掀桌子,他才不敢乱来。
    陆恒思索着:“或许我应该早做准备了...”
    心思,一时间飞到了南方去。
    白景琦压着疑虑,这时忍不住,说:“刚刚...”
    陆恒摆了摆手:“我和他们的事,你不要知道的好。会连累到白家。我一直在避免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不说的,你别问。”
    白景琦哑然。
    陆恒又道:“你早些去山东。到了山东,我料定袁宫保会跟你接触。他给你什么好处,你只管拿。今天这回事,就当作正常拜访,不要记在心里。”
    白景琦默默的点了点头。
    陆恒继续说:“回白家后也别跟你爹娘说。我是个身怀仇怨的人,白家牵连的越浅越好。”
    到了街口,分道扬镳。
    陆恒漫步行走,心下叹息。
    这一回,无疑节外生枝。只盼着袁宫保不要太蠢,否则陆恒只能掀桌子了。
    他有掀桌子的本事。
    随着暴饮暴食,陆恒的体魄越来越强大。斩妖孕育的那股力量,也越来越浑厚。体魄强大,几已无惧火枪;斩妖凶狠,杀伤力越来越强。
    但陆恒仍然觉得没有把握——直接冲进宫里杀了老妖婆。
    这是冥冥中的一种直觉。
    他这样的,不是普通人。心中冥冥中的感觉,有极高的可信度。
    或许那几个萨满,陆恒已能轻易杀死,但老妖婆到底有多厉害,或藏着什么底牌,陆恒心里却没个底!
    “...还得再等等...”
    他这么想着,转道往白云观而去。
    这几天没见高峒元,陆恒打算去瞧瞧,跟他聊聊宫里的事。
    之前藏得紧,陆恒行的稳。眼下老底儿都被人揭了,陆恒打算激进一些。
    早先见高峒元,陆恒基本不提宫里的事,这回陆恒跟他提一提。看看高峒元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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