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道:“高道长在京师门路多,等他到了,好生亲近一二。有机会去白云观拜访拜访,带些银子去。”
    又说:“疏通了李总管,再请高峒元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你便有功无过,这事儿啊,便有着落了。”
    袁宫保叹道:“公公为我费心费力,袁某人铭记在心,一辈子不敢忘。”
    正说话间,小厮来报,说高仙长到了。
    张公公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到,走,我们去迎一迎。”
    出了厅子,站在门前,见小厮引着一个华丽道袍的中年道人和一个光头青年慢步走来,张公公笑一声,走下台阶:“高仙长。”
    高峒元竖掌微微一礼,含笑道:“张公公。”
    张公公笑呵呵道:“高仙长临门,蓬荜生辉,快请入内。”
    高峒元道:“张公公邀我赴宴,实不敢怠慢,张公公先请。”
    一番推拒谦让,两人并肩走进厅中。
    袁宫保站在张公公身侧,暗自打量高峒元,只几眼,心里便已有数。又悄然打量起高峒元身边的光头青年来。
    比起高峒元,袁宫保反而觉得这光头青年更特别些。
    陆恒也悄密密看了袁宫保几眼。
    进了厅子,分宾主落座。
    张公公便指着袁宫保对高峒元道:“这是工部侍郎、定武军统领袁宫保,乃是至交好友。”
    高峒元哈哈一笑:“可是在天津小站练兵的袁宫保?”
    袁宫保站起来拱手:“袁某早闻仙长大名,生平憾事便是不能与仙长一见。今日见了仙长,果然风光霁月、仙风道骨,诚然有幸!”
    高峒元拱手笑道:“袁侍郎谬赞。”
    然后他也指着陆恒,说:“这是陆恒,是我师兄一位老友的俗家弟子。亦是百草厅白家老太爷的外孙。陆恒,来见过张公公和袁侍郎。”
    陆恒笑着起身,对两人一一拱手:“陆恒见过张公公、袁大人!”
    高峒元介绍陆恒时,张公公眼睛眯了眯。知道这光头青年是谁了。
    不就是那买下了海澜园的外地人么!
    却怎么攀上了高峒元的门路!
    “原来是你。”
    张公公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陆恒道:“今日随高师叔来见张公公,实是冒昧。还请张公公勿怪。”
    说着,奉上一个木盒:“初见公公,聊表歉意。”
    张公公瞥了一眼,端着架子:“原来你也知道我呀!”
    高峒元笑道:“张公公,您是宫里的大人物,何必与小辈计较?不就是一间戏园子嘛,陆恒初来乍到,不知内中因果,冲撞了张公公,张公公大人大量,与他计较个甚?”
    张公公听了,这才与身边候着的小厮摆了摆手。
    小厮上来,取了陆恒手中的木盒,放在了张公公面前。
    张公公慢条斯理打开木盒,先前还漫不经心,这一看,却是眼睛一瞪:“犀角的鹰哨子?!”
    来了兴致了。
    陆恒道:“听说张公公擅驯海东青,家中正好有这么一个。这哨子在我手中是埋没,合该张公公所用。”
    张公公哈哈一笑,开心起来:“好,这东西合我口味。”
    至于哨子下压着的一叠银票,讲真,对张公公来说,不如这哨子。
    这位张公公,便是个驯鹰起家的人物。
    高峒元把他底细早告诉了陆恒——这人原本也是街溜子,却祖传有驯鹰的手段,后来得到一位****的赏识,不知怎的又入了宫,从此平步青云,在李莲英手底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做了宫里的太监,张公公也不曾失了驯鹰的手艺。他这家中,如今饲养的海东青都有好几只呢。
    所以陆恒选了这哨子,投其所好。
    合上盒子,张公公让人仔细把盒子拿下去,笑眯眯对陆恒道:“如此看来,你确不知内中因果。那关班主惹恼了我,我自然教他一个好看。既然你是高仙长的师侄,又是百草厅的外亲,又不知情。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这事就这么算了。”
    陆恒面露感激:“公公不怪就好。”
    这里陆恒没有开口说请他光临海澜园——这事得高峒元邀请,陆恒身份还不够格。
    “坐下,坐下。”张公公心情很好,道:“你那戏园子倒也不差,以后好好做。有高仙长在,生意差不了。”
    陆恒再谢:“多谢张公公。”
    说话间,又有小厮来报,说李总管到了。
    这里一屋子人,连忙起来,出门去迎接。
    陆恒跟在最后面,在门外迎到了李莲英。
    老妖婆跟前的红人,内务大总管,李莲英!
    这一番,除了高峒元,个个卑躬屈膝模样。陆恒也只能装模作样,表示一二。却忍不住盯了李莲英身边的一个干瘦老头一眼。
    但不敢多看——这老头是个厉害人物!不能引起他警惕。
    陆恒心下又惊又喜——这是个萨满啊!
    一下子,心里转悠着,便是把这萨满怎么弄死去!
    便进了屋,坐下,李莲英占了主位。
    陆恒此时已不想着怎么结交李莲英了,而是想着怎么把他身边那萨满弄死。之前准备的玉璧、银票,大抵可以省下啦!
    他便作个小透明,藏在高峒元的影子下。
    这厅子里,便是袁宫保的场子了。
    面对李莲英,袁宫保先是一番奉承,在张公公的配合下,把李莲英捧到天上,老太监高兴的很。
    并未说什么正事,只言语间表示自己多么多么忠诚,愿意为太后去死云云。
    陆恒一边看着,心里想着弄死萨满,却不多看一眼,分心听袁宫保表忠心,倒是一些记忆涌上来。
    袁宫保是谁,陆恒怎能不知?
    小站练兵,定武军统领,嘿,这定武军,不就是北洋嘛!
    瞧着这厮表忠心,陆恒却知道袁宫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大抵可以说是满清之末最厉害的一个枭雄!
    只是眼下,还没有真正冒头。
    听着只言片语,分析来说,陆恒大抵猜测袁宫保的意图。其一,似乎是请罪来的。其二,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请罪...陆恒绞尽脑汁,从脑子里挖出了一些记忆。
    似乎变法维新之时,这厮与谭、康等人是一路的。
    至少表面上是一路的。他支持维新变法。
    不过好像在最后关头,这厮缩卵了,反手给了谭复生他们一记痛入骨髓的被刺。
    维新失败,谭复生等人被杀,这厮却好端端的。不过毕竟掺和过,害怕被清算——这事刚过去不到两个月。
    大抵这次在这里,各种表忠心,便是为了打消老妖婆的惦记。
    同时也想通过表忠心,得到老妖婆的赏识,从而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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