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临时牢房,一共也就十多间。而此刻,有七间,已经被人“入住”。
    林尚礼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肖尘和段天明。
    “厂公大人,那黄安良,真的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一边走着,肖尘一边问道。
    “嗯,见过一次,他还送我了一块玉石呢。”林尚礼笑着说道。
    肖尘坏嘿嘿笑了一下:“您这是收受贿赂。”
    “哈哈哈。”林尚礼双手背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身后一脸坏笑的肖尘,“我现在后悔和你成为一家人了。不熟的时候,还蛮有礼貌,这一熟,满肚子的坏心眼。”
    “今天,我知道您点醒了小李子的那一刻,我就彻底的将您当成了一家人。现在,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肖尘笑着说道。
    林尚礼将眼睛一瞪:“你的意思,在此之前,你还没有将我当做一家人?那我的那一桌珍惜海鲜,不就等于打水漂了?”
    “男子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一顿饭菜,哪能将我收买了。”肖尘哈哈大笑。
    “你呀,还真是一个硬骨头。”白了他一眼,三人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到牢房的大门口,肖尘却停了下来。
    “厂公大人,咱们东厂的牢房是不是有点少了?这一共才十多间,现在已经住了七个人。稍微的突破一小点,这牢房就住不下了。”
    “嗯,这还真是个问题。原本想着,人多了可以一间牢房里面,多住几个人。现在看来,我当初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普通的人犯,挤挤也没什么,可咱们东厂人犯,哪一个不是至关重要。一是安全问题,在一个防止他们串供。明天,我就将这个问题上报。”
    林尚礼点点头,说道。
    东厂大牢的大门上,有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观察口。
    看见三人过来,守门的校尉匆忙将大门打开,恭敬的站到一旁。
    走进大门,抬头看了看眼前那一排青石砌成的坚固牢房,林尚礼道:“这院子,确实有点小了。若是大一点的话,可以再多建几排牢房。”
    闻言,肖尘轻轻一笑:“其实,我感觉这个位置挺好的,若是将院子再扩大三倍,全部建成牢房,也足够咱们东厂使用了。省的来回的押送犯人。”
    “说的好听,这大牢之外,都是民房,将他们的地皮收缴了,他们住哪里?”
    “拆迁,肯定是要补偿的。给他们多补偿一点就是了。”肖尘笑道。
    林尚礼一愣,这还真是个办法。
    “那你说,给他们补偿多少,算是多给呢?”
    “怎么也得给个他们房子现价的两倍以上吧,否则,谁愿意心甘情愿的搬走。”
    “两倍也不算多,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好赖也是东厂的人,怎么跟个散财童子一样,总想着给别人多付钱。”林尚礼笑着说道。
    肖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外面的都是老百姓,生活不易。咱们东厂是皇上的直辖机构,就当是做好事,为皇上笼络人心了。”
    “哈哈哈。”林尚礼又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啊,正反都是理。”
    。。。。。。
    随着东厂大牢的正式使用,大牢的院子里,进驻了整整一个役的东厂校尉。
    除了绕着院墙,每三丈的距离,站着一名校尉之外,每一间关押了犯人的牢房门口,分别又站着两名校尉。
    这一役人马,是原本东厂在编的第二十役。进驻大牢大院之后,直接改名为大牢役。
    役长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壮年汉子,名叫杜少勤。
    在锦衣卫的时候,和肖尘也是有着几分交往,个人实力,看押犯人绰绰有余。
    从三人进门的时候,就紧紧的跟在身后。
    “杜少勤。”
    “属下在。”杜少勤一步跨出,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黄安良关进来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林尚礼问道。
    “回厂公大人,没有异常。正常进食,正常作息,偶尔还在牢房里面活动拳脚。”
    “活动拳脚?这黄安良的心还真大。”林尚礼闻言,笑了起来。
    “我看他,要么有恃无恐,要么破罐子破摔。与其压抑的待在里面,还不如什么都不考虑,过一天是一天。”肖尘道。
    “杜少勤,你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给他送酒进去?”
    “回厂公大人,酒,属下送进去了,可是,那黄安良并没有喝。他说,饮酒畅谈天下,是一种气势。而今,身负牢狱之灾,便是与酒断了缘分。”
    “哦,这黄安良嗜酒如命,竟然能忍住不喝?”
    “属下将酒坛子放置于牢房之中了,可那黄安良,丝毫未动。”
    林尚礼转头看向肖尘:“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这黄安良是故作深沉。他怕喝了酒,无法理智的和我们周旋而已。越是洒脱,说明他越是害怕。”肖尘说道。
    “嗯,应该是这样。”林尚礼点点头,“我们进去看看他。”
    杜少勤急忙上前,站在了最中间的那间牢房门口,吩咐门口的校尉,将锁打开。
    推开大门,林尚礼缓缓的走了进去,众人跟在身后。
    牢房里,黄安良身带镣铐,腰背笔直的站在一个角落。面对墙壁,给人一种面壁思过的感觉。
    床上的被褥,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地面更是清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黄大人。”林尚礼轻轻的喊了一声。
    黄安良穿过身来,眼神很是平静。
    虽然身带镣铐,仍然抬起胳膊,将手拱起:“林公公。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厂公大人。不知您带着这么多人,是准备一见老友呢,还是看我的笑话?”
    林尚礼转身,看向肖尘:“你们先出去,门外侯着。”
    众人识趣的退至门外,顺便将门带上。
    “杜少勤,你也调到东厂来了?”猛拍一把对方的肩膀,肖尘高兴的说道。
    “嘘。”杜少勤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小声点,厂公大人在里面问话呢。”
    “我们往远处走一点。”肖尘也压低了声音,在身后退着杜少勤,向前走了几步。
    “你在锦衣卫不是混的挺好的么,怎么也被调到东厂啦?”肖尘道。
    杜少勤转过身子:“好啥好,还不是和你们一样。我们这些不会拍须遛马的人,在锦衣卫,永远都被排斥在外。”
    “排斥就排斥,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的混俸禄。这下好了,来了东厂,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肖尘兴奋地,在杜少勤的身上捅了一拳,又在段天明的身上捅了一拳。
    虽然说,肖尘在东厂混的风生水起,但必定是一个新地方。
    这杜少勤,怎么说也是共事了五六年,今天突然相见,竟有一种娘家人相见的亲切感。
    “看着你们和厂公大人挺融洽,我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这厂公大人,人怎么样?”杜少勤低声问道。
    “人很不错。我原来想着,这宫里的人,肯定不好打交道,结果发现,比咱们锦衣卫,好相处多了。”肖尘笑着说道。
    “那就好。只要人好相处,这干活也有劲头。”
    “对了,”肖尘瞅了一眼那段世雄的牢房,“这段世雄,还有他那小妾,现在已经查处清楚,和此案基本上没有关系。晚些时候,你将他们调到一起看押吧。他那小妾怀有身子,让他们住在一起,也有个照顾。”
    “没有关系,那干脆释放得了,那用这么费事。”杜少勤有点不解。
    肖尘摇了摇头,道:“没有将此案的彻底的查办清楚,不能放他们出去。”
    “怕啥?怕有人会对他们不利?”杜少勤问道。
    “嗯。虽然对他们最大的威胁,黄安良,已经被收押,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留了一手。这个老狐狸,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那闺女,不是都招供了么,直接对质就是。”杜少勤道。
    “那供词,只能证明黄安良的罪行。我若是没有猜错,黄安良现在的算盘就是,他的罪,他认。但若是想从他的嘴里,得到其他有用的东西,想都别想。”
    “这还真是一只倔强的老狐狸。不过,若是站在他那方势力的立场上看待他,还是挺让人敬佩的。”杜少勤说道。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若是站在他那方势力的立场上?”肖尘仰起头,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的将这些看似不着边的逻辑思维,一遍遍的过滤着。
    “这黄安良是一名武官,对自己的女婿,闺女,都能下得去手,却舍命保护着他身后的这个神秘存在。这应该是一种信仰,支撑着他这么做。能让一名拥兵自重的三品武官这样舍身相保,这位神秘存在,恐怕真的不是一般人物。”肖尘的脸上,挂着一抹沉重。
    “建文帝?”杜少勤和段天明,同时急呼了出来。
    “嘘。”这次轮到肖尘,做个一个悄声的手势。
    。。。。。。
    “咯吱”一声,林尚礼拉开铁门,走了出来。
    “厂公大人?”三人急忙走了过去。
    摇了摇头,林尚礼道:“交往一场,我也是劝说过了。既然他选择了闭口不说,撬开他嘴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林尚礼叹息一声。
    “厂公大人莫要难过。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我们是为皇上办事,他也是为他那边的势力争取机会。若是他就这么容易就范,也不配和厂公您交往一场。”肖尘笑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的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拿着朝廷的俸禄,指挥着朝廷的军队,却做着损害朝廷的事,而我,竟然还和他相交一场。在看人这方面,我一向很是自负。如今,才知道自己有眼无珠。”林尚礼的脸上,爬满了沮丧。
    “那只说明,厂公大人的心底深处,藏着一种善良。只有善良的人,才会下意识的将人,往善的方面想。如果厂公大人还坚持自己有错,那就是说,善良本身就是一种错?”肖尘的脸上挂着微笑,双眼弯成了两道月牙。
    静静看着肖尘,林尚礼脸上的沮丧渐渐消失,被一抹笑意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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