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游蛇一般,到了襟口,继续往上。
    待要去抚他的侧脸,手腕却被捉住。
    萧元度低下头,对上她隐带媚色的双眼,的确有片刻恍神。
    目光随即移向别处,语气极淡:“我已有妻室, 你不在意?”
    樊琼枝满含柔情地望着他:“妾身份卑微,蒙五公子不弃,但求一席之位,岂敢有争宠之心?”
    话无可挑剔,姿态也足够乖顺。
    不介意他把心掰作几瓣,也不强求他的全心全意……
    但是这样的她,后来又怎会说出“娶我可以但只能有我一个”、“两个和一百个没有不同”那样的话?
    就像今日这酒,前世的琼枝想来不会、也不屑为之。今世的琼枝非但知情,还亲手奉上。
    萧元度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失望吗?似乎也不算。
    证实了这一点也并没有多少愤怒。
    只是疑惑,人的性情会随着年龄与阅历地增长而改变,难道行事与底线也会?
    樊琼枝见他神色变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怕迟则生变,也来不及多想,偎紧他的同时,心一横,仰首朝着他棱角分明的薄唇吻去。
    温香软玉在怀,馨香袭面而来,天时地利占尽,毫厘之差,萧元度却偏首避了开。
    樊琼枝扑了个空,喃喃,“五公子……”
    萧元度捏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怀里推开来, 人也站了起来。
    未发一言, 只是绕案而出,走向一旁的兰锜,从上取下佩刀。
    樊琼枝满眼错愕地看着他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边走边拔刀而出,刀鞘被他随手丢置一边。
    那寒芒闪闪,虽不是向着自己,也禁不住有些胆颤。
    樊琼枝不明他意欲何为,也不解他为何饮了酒却无事,硬着头皮又叫了声五公子。
    萧元度止步。
    仍旧背对着她,耷着眼皮,偏头瞥向右侧。
    那里置着琴案,琴案上是樊琼枝常抚的那把琴。
    萧元度握着剑柄的手一点点收紧,内心的纠结挣扎让他的面容有片刻扭曲。
    樊琼枝颤巍巍站起,心想,五公子莫非是想听琴?可这架势也不像是……
    正犹豫要不要走下去为他抚上一曲,就见他一咬牙关,猛地挥刀劈了下去!
    轰然一声巨响,琴与案断成两截。
    “啊!!”樊琼枝捂耳尖叫,重又跌坐了回去。
    萧元度看着被毁掉的琴,却似放下了什么包袱,
    手里提着刀,回身看向樊琼枝。
    樊琼枝被他突然的暴戾吓到, 深怕他下一个要砍的是自己,捂着耳朵的手改为紧紧捂住嘴。
    萧元度平静对她道:“我从来不喜听琴,以后也不会再听。”
    樊琼枝满眼惊恐,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已经无暇去体会他话中之意,只想逃,奈何双腿发软。
    樊琼林正在焦急等消息,听到阿姊尖叫声紧忙跑了进来。
    室内的情形让他为之一愣,心道莫非事情败露了?
    “阿姊,这——”
    又看向持刀站着的萧元度,下意识退后一步,“五公子,可,可是我阿姊惹了你不高兴?”
    “来得正好,”萧元度哼笑一声,“是有人惹了我不高兴。”
    樊琼林眼珠咕噜噜转着,挤出个笑来,“阿姊她也是太在乎五公子了,关心则乱,所为若有不当之处,必是一时糊涂所致,还望五公子见谅。”
    萧元度瞥他一眼,直让人毛骨悚然:“你怎知是你阿姊惹了我不高兴?”
    方才屋室里只有他们俩,除了阿姊还能是谁?
    樊琼林直觉不好,又叫了声阿姊,语声更加急切。
    接收到阿弟求救的眼神,三魂没了气魄的樊琼枝强忍惧意起身。
    “五公子,可是妾做错了什么?”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可怜极了,也像极了姜女。
    “你哪里会做错?”
    萧元度看着她,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旋即便归于平静,再不起一丝波澜。
    倒转刀柄,忽地向樊琼林掷去!
    在姐弟俩惊恐地注视下,刀身擦着樊琼林的右耳嵌入了他侧后方的雕花木门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樊琼林甚至都来不及叫喊一声就软倒在地。
    樊琼枝大叫了一声阿弟,飞扑过去将他搀起:“阿弟,有没有事?阿弟?”
    萧元度重回长案后坐定,看向下方互相搀扶着的两人,一字一顿道:“你、你们,做得极好。”
    樊琼枝心神都在弟弟身上,闻言目露疑惑。
    萧元度也懒得再打哑谜,开门见山:“说罢,谁送你们来的?”
    这话不啻于晴天一声霹雳!樊琼枝震惊地张着嘴,整个人明显慌乱了起来。
    生死攸关时刻,樊琼林反而从濒死的威吓中率先回过了神。
    他强自镇定下来,给姐姐使了个眼神。
    樊琼枝接收到,勉强定了定神:“不,不是五公子将妾从何家——”
    “那我不妨再把话说明白些,”萧元度大马金刀坐着,双手撑着案沿,“在入何府以前,谁将你们送来的棘原?谁指使你们接近的我?”
    这下再无侥幸。
    姐弟俩对视一眼,脸色齐齐一白。
    可是不能承认,承认了焉有命活?
    “五公子说的话,妾听不懂……”
    萧元度点点头,没有逼她,而是另问了一句不相干的,“知道我这阵子为何不往这来?”
    樊琼枝咬了咬唇,“妾,不知。”
    “因为你太过像她。”
    樊琼枝垂头,“能与五少夫人有几分相像,是上天赐予妾的福气。”
    “究竟是天赐的福气,还是刻意而为之?”
    樊琼枝心惊声颤,慌乱支吾:“妾、妾……”
    萧元度抬手阻断她语无伦次的辩解。
    “曾有人问过我,究竟是你像她,还是她像你。我当时不懂其中区别,但我现在可以回答——”
    与姜女在一起,不管处于任何一种情绪中,失望亦或愤怒,理智的亦或不理智的,他从不会往樊琼枝身上想,他的心神只为姜女牵动。
    但是面对樊琼枝,他却难以控制,频频跑神,总是想起姜女。
    “你确有几分像她,尤其这双眼睛。还有你的言行举止、妆扮衣饰,哭、笑,就连一些小喜恶也像。”
    然所谓过犹不及,巧合太多,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萧元度抬眼,目光投向她,“经年累月,刻意仿效一个人,岂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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