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棘原城,在刺史府,除了亲身经历那回,姜佛桑并无多少机会见到抢婚的场景。
    到了巫雄之后也是听得多见得少。
    这是头一回让她迎面撞上。
    她知道劫夺婚在北地合情亦合理,衙署不管,律法也管不到。
    她也清楚若然伸手阻拦必将面临极大的麻烦。
    但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因为不想过后再陷入无尽的后悔中,就像无数次后悔当初没能把那个新妇救下。
    姜女开口的瞬间萧元度就已猜到她心中所想。
    就他自身而言, 不管在棘原还是在洛邑的那些年,劫夺婚都是司空眼惯之事,甚至洛邑还更加猖獗。
    正因多如牛毛、屡见不鲜,以致相沿成习,所以他才会熟练地仿而行之,并且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然而自前年起情况慢慢变了。
    他对劫夺婚仍没太多想法,只是每当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他就会愤怒、不悦,继而延生出一种莫名的心虚,尤其怕姜女听到、看到。
    去岁同姜女外出走访,就曾碰到过不止一回。
    每回他都如临大敌,要么借口有事、要么临时弄出些突发状况,想方设法地拖延,好在最后都给避开了。
    久而久之,他对这事的敏感简直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迅即就会做出反应。
    今日到底还是大意了,早在察觉到苗头不对的时候,他就应该让姜女掉头……或许他压根就不该同意来围塔村。
    前一刻两人还有说有笑,须臾之间盛夏变隆冬,姜女周身如同被冰层包裹住了,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萧元度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处心积虑安排的这次出行,还有这月余之功,都即将毁于一旦。
    就毁于今晚。
    “你们是何人?”
    姜佛桑没言声, 抬腿下了马。
    萧元度随之也从马上一跃而下。
    两人迈步上前, 姜佛桑的目光一径盯着壮汉手中揪着的新妇。
    火把的照耀下, 新妇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嘴鼻处流着血,双眼还有两颊都已高高肿起
    本以为她已昏厥过去,但微弱的呻吟声证明她还有意识,只是已张不开嘴,也没了求救的力气。
    唯有眼缝里迸出渴求的光,看着她,就像坠江之人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把人打死了。”
    视线移到一脸横肉的壮汉脸上,姜佛桑声音平而静,听不出一丝怒火,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方才没看真切,壮汉这会儿才算瞧清楚她的面容,顿时两眼放光。
    正待开口调笑两句,就注意到负手立于她身后的男人。直觉告诉他对方不是个好惹的,只好按下心思。
    “打死又如何?”壮汉话音嚣张,“她是我费了大劲抢来的,席都摆了、房也圆了,她不愿意跟我过,趁机偷跑,我不仅打她, 回去就敲断她双腿, 看她还敢不敢跑!”
    新妇闻言,颤得更厉害了。
    壮汉哈哈大笑,“怕了罢!臭婆娘,给你脸了,还敢跑!看我不——”
    说着扬手还欲打她。
    谷审
    就听咔嚓一声,紧跟着响起的不是新妇的痛呼,而是壮汉杀猪般的惨叫。
    萧元度跨步上前,用没受伤的左手拦下了壮汉的右手,稍使力往后一折,那只手腕便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松开!”这一声是对壮汉说的。
    壮汉疼得脸庞扭曲、满头大汗,整个人都懵了,闻听此喝,立时松开了手。
    姜佛桑忙将新妇扶了过来。
    新妇已经站立不住,大半个身子全靠她支撑。
    萧元度哼声之后,重重一推,壮汉仰跌在地。
    被乡民扶起后,壮汉才从痛意中找回神智,往地上吐了口痰,“哪来的外乡客,还想截二茬不成?!”
    萧元度浓眉一竖,凶戾的目光看得壮汉头皮一紧。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在他的地盘上,这人再能耐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
    “乡亲们,有人来咱们村抢人,这口气谁能咽?!”
    在场多数都是今日帮壮汉抢亲的,为了避免男方那边反扑,抢完还要防守,是以家伙什带得煞是齐全。壮汉话音才落,手持棍棒农具的乡亲立时将三人团团围住。
    “不可不可!”有人疾呼着从村里奔来。
    众人一看是游医苗飞,纷纷给他让道——自打各村巫医被抓后,游医的地位水涨船高,如今走到哪都很得人敬重。
    两边泾渭分明,苗飞跑到中间,将萧元度和姜佛桑拦在身后,喘着气对众乡民道:“不、不能打!这是县令,还有县令夫人!”
    乡民当然不信。
    “咱们这穷乡僻壤之地,县令如何会来。”
    “就是,深更半夜的……”
    “苗游医总不能哄人罢?”
    苗飞急了:“我有几个胆,敢在此事上作假?众位别忘了,我是衙署派来给乡亲们治病的,来之前我是见过县令的,他就是咱们巫雄的萧县令!”
    村有喜事,作为村里目前最受敬重的人,苗飞自然也在被宴请之列。
    才入席,就听到新房内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喊。
    男人们一阵会意地低笑,说牛二这就忍不住、新妇有得受了云云。
    新郎牛二很快便提着腰带神清气爽地从新房内出来,轮番给大家敬酒。
    苗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世道如此,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牛二过来敬酒时提醒了一句:新妇年岁尚小,同房需仔细些,不可太过粗暴。
    孰料牛二闻言露出手臂上地咬痕:“臭婆娘活该!女人就得打,不打不老实!”
    旁边有人挤眉弄眼问:“苗游医还未成亲罢?你不懂其中滋味,怪不得,有些女人就喜欢咱们男人用强,越强她们才越得趣呢!”
    这话引得一阵附和。
    苗飞被猥琐的笑意与淫邪的话语包围,整个人如坐针毡,就想早点走。
    牛二拉着不让。
    苗飞便借口去茅厕,总算得了片刻清静。
    茅厕就在新房后面,距离新房不远,他正要出去,突然听到一阵响动。
    悄悄从茅厕探出头去,发现一个跛足女人手里提着个铁锤样东西,蹑步接近被封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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