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正室,菖蒲也正在跟姜佛桑说起婢女的事。
    “四婢中其他三个倒还好,独独这个凝香,一双眼溜来看去活泛得很,所以婢子才把她拨去了英师父院里,谁承想这样都能让她钻了空子!被送走时还口口声声说甚么对不住女君、女君是好人,是她猪膏蒙了心、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姜佛桑早已知晓来龙去脉,闻言也只是一笑:“利益不交关之时,我确实愿意做个好人,难为她肯领我的情。”
    菖蒲心道,这怎么能叫利益不交关?
    突然想到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在女君眼里,不管凝香还是什么香,那张榻爬成还是未爬成,可不都是不交关的事么。
    她虽然也看开了,到底还是有些膈应,“女君对她们的好,也不是她们反过来做那等恶心事的理由。”
    姜佛桑摇首:“很多时候你不屑一顾的路,也许已经是别人使尽手腕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一条。异位而处是最难的事,她的处境咱们不清楚,索性也就不多做评价了。”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事不关己。
    同情就更不至于了,自己选的路,福祸自扛,谁不是如此呢?总不能都指望别人来收拾烂摊子。
    菖蒲有些小郁闷:“女君当真就一点也不生气?”
    姜佛桑看了她一眼,“你当初防着她,也是怕她把心思打在我身上,如今她只把心思打在萧元度身上,对我还甚是感激,你又气什么呢?”
    菖蒲一想,也是:“只是婢子冷眼瞧着,她那感激也透着虚,倒更像是硕鼠的眼泪,应当还指望女君回来后能把她从汤家讨回,看来那汤氏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汤氏是巫雄大姓,巫雄当地最大的军马场的牧令就是汤家人。
    不止如此,他们家还与佟氏结有姻亲——汤氏三公子娶了鲍老夫人的第十二个孙女。拐弯抹角也算是与刺史府搭上了关系,巫雄一众巨室富户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不过那是在萧元度来之前。
    狐假虎威虽可风光一时,借来的威风在老虎的儿子跟前是耍不起来的,见了萧元度照旧得伏低做小。
    吴友德在任那几年,与城内诸富户多有结交,吴友德出事后,凡与他有过利益往来的富户都遭到了萧元度的清算。汤氏却不在其内。
    毕竟以汤氏的地位人脉,远用不着巴结吴友德;相反,吴友德巴结汤氏还差不多。
    要说丝毫没有往来也不确切,譬如以极低价转给范广的那座庄子。只是没有实在的把柄,所以萧元度一直以来也没动他们。
    这次退婢的行为不知汤氏心里会怎么想。是做贼心虚、将之视为警告,还是觉得百口莫辩、将之视为对汤氏的羞辱?
    无论哪种情况,被退回的四婢处境都不会太好。也难怪凝香如此……
    姜佛桑笑了笑,看来终究是要辜负凝香的期望了。
    自己一不能劝阻她别打萧元度的心思,二不能劝说萧元度纳了她做侧房,更不可能去汤氏再把人要回来,也就只能做个看客罢了。
    正说着话,似霓把雪媚娘抱了来。
    雪媚娘如今也有半岁多了,全身雪白、遍体长毛,尤其颈部和尾巴;异瞳愈发明显,一蓝一黄,炯炯有神。
    菖蒲拍了拍它的脑瓜:“两月不见,雪媚娘又好看了。”
    姜佛桑接过放在膝头,雪媚娘爱搭不理,被摸了几下干脆掉腚对着她。
    姜佛桑哭笑不得,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尖,“小没良心的,倒好似我有多对不住你,明明是你不肯跟我走。”
    离开巫雄那日虽走得仓促,姜佛桑也并没忘记雪媚娘,本是要带它一起的,都抱上了马车,结果雪媚娘又跳窗跑了。
    大抵人多又哄弄的场合还是会让它紧张,它又不肯受束缚,系绳是想都别想的,万一路上一不留神,很可能又要变成野狸牲,也便打消了带它同回棘原的主意。
    姜佛桑把它翻过来置于膝上,脸埋在它脖颈和胸口处蹭了蹭,雪媚娘也没挣扎,四肢摊开,就是瞧着有点生无可恋。
    女君如此温言软语,是个人听着心都要化了,雪媚娘仍旧端着架子。菖蒲见此,起身走开,去拿了它平日最爱的线团来。
    姜佛桑握在手中逗了一阵,雪媚娘起先还忍着,终究敌不过天性,很快追着线团跑跳起来。捉住后就躺在地衣上一阵蹬咬,姜佛桑若是停下,它还会拿小爪子拍一下她,示意她不要停,继续。
    菖蒲憋不住笑,“也就雪媚娘有这个福分了。”给女君甩脸子,女君还得好言好语哄着。
    不,还有一个人能让女君如此。
    只是,女君待雪媚娘是心甘情愿不图回报的,最多图个自己开心;对五公子……可就难说了。
    连生性警惕的雪媚娘都抵挡不了女君的温柔攻势,眼下已躺在女君怀里露出肚皮任揉任摸。五公子又能抵抗多久呢。
    “女君,”菖蒲想起,“雪媚娘已交由似霓照管,似云该怎么处置,还请女君示下。”
    姜佛桑停下揉搓雪媚娘的动作,“你怎么看?”
    “似云平日是极稳妥的,就是容易轻信,加之当日身体有恙,才会大意。”
    菖蒲虽与似云几个的关系不错,终归还是以女君为先。
    “虽事出有因,到底还是犯了错。别的错倒也罢了,主室的钥匙怎能轻易给出?”
    幸而离开时她收整过一番,并没有留下要紧的东西,不然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似云便是百死也难赎了。
    “如若不然,”菖蒲看了眼任由雪媚娘舔舐手背的女君,“就送回棘原罢?”
    “便依你所言,送回棘原交给良媪。”
    “诺。”
    方婆从二堂回来,一脸喜气进主室回话,说公子把送去的吃食都用完了。
    “先前许是天热的缘故,公子胃口一直不佳,任是什么吃食都动不了几箸,眼见着都消瘦了。似今日这般还是首回。”
    姜佛桑眼帘低垂,屈指挠雪媚娘下巴,并不意外,“酷暑已过,天渐渐冷了,夫主的胃口会变好的。”
    “那是,有女君对五公子这般上心,五公子哪还会吃不好。”
    姜佛桑笑了笑,没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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