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翟氏一边数落萧元度一边往她身后瞄。
    一二三四数上一通,边数边摇头,“五叔这个样,还有九个小妖精,有你受的!”
    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姜佛桑心里存着事,只当没听到。
    还未入院,就闻欢声阵阵,原是一群孩子在廊下做游戏。
    萧绍年十岁,作为萧琥长孙,已有几分稳重模样,小大人似的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前行礼。
    “三叔、三叔母/三伯、三伯母。”
    称呼三叔、三叔母的全是长房的孩子,萧绍之外还有萧纶、萧愉以及萧悦。
    称呼三伯、四伯母的则是四房的孩子,公子萧缰和女郎萧惋。
    不管长房还是四房,在姜佛桑这算是统一了称呼,都称她“五叔母”。
    姜佛桑笑了笑,让菖蒲分别送上一早准备好的香包作为新年吉礼,里面装的皆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翟氏一直未能生养,见到这一堆子侄面上淡淡的,吉礼却还是备了的。
    小辈们收到礼物都很开心,道谢后又接着玩去了。
    步入正厅,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想是有人把方才的事情告知了大公子萧元胤,向来宽和的他此时正锁着眉,看向萧元度的眼神微显复杂。
    萧元度坐在位上,已是自斟自饮了起来。
    “哎呀长嫂,不得了!你是没看到,方才五叔——”
    卞氏迎上前,一把拉住翟氏的手,顺便也截了她的话:“大喜的日子,有甚闲话留待明日再说,先入坐,大人公和阿家就要到了。”
    佟夫人先到的,身后跟着尹姬和甘姬。
    向来艳光四射的甘姬这回神色有些憔悴,入厅的瞬间目光若有似无瞥向西席。
    姜佛桑顺着看去,萧元度却恍若未觉。
    可真能忍,她心道。
    被尹姬牵着的萧元贞与萧元珑,见到姜佛桑立马跑了过来。
    “五嫂,你病好了?”
    “这阵子总不见你,不是说你去了那什么庵,就是说你养病不能见人。”
    “有你们惦记,怎会不好。”姜佛桑笑问,“阿绍他们在外头玩,你俩怎么不去?”
    萧元珑嘟了嘟嘴,回头看了眼正与长嫂三嫂说话的佟夫人,凑到她耳边悄悄道:“阿母怕我再冻病着,不许我跟他们混玩。”
    萧元贞不甚好意思:“怪我,若非前阵子我生病把病气过给了你,也不会把母亲吓着。”
    佟夫人往这边看:“又缠着你们五嫂说什么呢?”
    姜佛桑把两个香包塞到他俩手中,这才上前见礼。
    正听佟夫人说话,萧琥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萧元奚以及萧元牟夫妇。
    萧元牟的衣袍虽已换新,发髻却还湿着。不复方才被人捞上来的气急败坏,得意冲着萧元度哼了一声。
    萧元奚则目露担忧。
    瞧这阵仗,不用说,来的路上萧元牟肯定告了萧元度一状。
    萧琥到上座坐了,面沉如水。
    佟夫人已弄清缘故,瞧了瞧置气的两位公子,想劝无从劝,只是叹气。
    见人已到齐,乳母们把小公子小女郎们也带了进来。
    一群人离席来到厅中心,口颂贺词,齐齐跪拜。
    儿孙满堂,只有萧元度不动。
    姜佛桑跪在下首都能听到上方萧琥喘粗气的声音。
    “主公……”佟夫人往下示意了一下,“地上凉,让孩子们起来罢。”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萧琥的声音:“都起来罢。”
    六位公子按长幼之序分列东西席,姜佛桑与萧元度在西席,两人共案。
    右手边本该是萧元贞,不过他还小,病又才好,叩拜之后便让乳母带下去了。现坐着的是萧元奚。
    九媵和萧琥的两位姬妾全在末席。
    从人们鱼贯而入,上菜奉酒。
    既是家宴,规矩不多,又有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活跃,萧琥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他粗略说了几句,便问起了小辈们的课业。轮到萧元奚,语气严厉起来,问他近来骑射习得如如何。
    萧元奚慌里慌张起身,垂着头,手脚无措,压根不敢往上首看,话也说得零零碎碎。
    萧琥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正欲发作。
    萧元度将酒樽重重往案上一搁,颇不耐烦:“有完没完,全问一遍,菜都凉了!究竟是家宴还是家话!”
    “逆子!你——”萧琥好容易才把火气压下,被他三言两语又气得呼哧带喘,“若非看在除夕家宴的份上,就凭你方才干得好事,也得抽你一顿鞭子!你还能安生在这坐着。”
    萧元度哂笑:“当我稀罕!”
    说罢起身欲走。
    姜佛桑一把扯住他衣袖:“夫主——”
    “父亲!”萧元胤也起身相劝,“方才那事不能全怪五弟,四弟也有错……”
    姜佛桑拽着衣袖不肯松,力气出奇得大。萧元度没扯掉,加上卞氏劝解,只能黑着脸坐下。
    暗悔,方才就应该换成窄袖的,让她再拽!
    忿忿看了眼姜女,姜女笑得春花一样,还给他斟起了酒:“夫主消消气,好、好宴才刚开始,你怎么能不在场呢?”
    萧元度愈发皱紧了眉。
    另一边,萧元胤走到主案旁,附耳将湖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了萧琥听。
    又见萧元度消停了下来,萧琥这才暂息怒气,只斥了句:“两个混账,没一日省心。”
    萧元牟不愿意了:“兄长又拉偏架!”
    且不说大冬天从湖里爬上来有多遭罪,当着那些人的面,丢了那么大的脸,就指着在家宴上找回来,结果又和以往一样,眼看又要轻飘飘揭过。
    “我算瞧明白了,远得香近得臭,明年我也不回了,只管外头浪荡去!那样我就是杀人放火,父兄念着我少回家过年,想来也不会怪责于我!”
    砰地一声——
    萧琥猛一拍食案,虎目圆瞪。
    满堂俱惊。
    卞氏回神,示意了一下,乳母们忙将小公子小女郎们带去了偏厅用食。
    方才还梗脖子犟眼的萧元牟瞬时歇了气,闷头坐下再不吭声。
    萧元度嗤笑一声,萧元牟也只是抬了抬眼,敢怒不敢言。
    佟夫人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饭食都凉了,快用吧。”
    席间只闻盘盏响,压抑而小心。
    纵然珍馐满案,谁吃得下?
    反正姜佛桑是食不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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