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颢回到大舍村时已近黄昏,得知女君和春融还未回来,他看向已经滑到半山腰的夕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没多做犹豫,驾车又出了大舍村。
    快到大围村时,天际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大地吞没。
    路上偶遇三两行人,全都是收摊归家的农户或商贩,并没有女君。
    再往前行了一段,终于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相互搀扶着,正朝这边走来。
    冯颢赶紧挂上风雨灯,对面的人被光亮吸引,冲他招了招手。
    到了跟前,冯颢跳下车,“女——”
    刚开了个头就卡住了,概因面前三人太过狼狈,他差点没能认出。
    尤其是女君,发髻歪斜,一脸泥灰,半面身子都是泥水……
    冯颢顿了顿,问:“女君伤在何处?”
    “脚崴了。”姜佛桑有气无力摆了摆手,“先回去再说。”
    冯颢看向春融,春融蔫头耷脑的,仿佛犯了大错。
    陈缣娘还是那张木脸,一只手抱着她的布,另只手来半搀着姜佛桑。
    冯颢看在眼里,心道,看来女君这伤应该与陈缣娘有些关联,不然以她的行事是不会管的。
    陈缣娘显然不甚情愿,见冯颢来接,正要松手。
    “呃——”
    姜佛桑痛嘶一声,有意无意抓住她搁于自己臂弯的那只手,五官都皱巴到了一起。
    陈缣娘犹豫了一下,冯颢适时将步梯搬下。
    陈缣娘见状,只好与春融合力将姜佛桑扶上马车。
    来不及下车,马车已经辚辚行驶起来。
    陈缣娘皱了皱眉,似乎想喊停,又不惯于开口的样子。
    倚着车壁虚弱哼哼的姜佛桑,偷偷翘起了唇角。
    马车停在里吏家门口,陈缣娘抱布下车后直接回了自己家。
    姜佛桑洗漱一番,将湿透的棉服换掉,重新梳理了发髻,摸出随身铜鉴照了照,发现嘴角有些淤青。
    侧颊也有些疼,她扭头问春融:“是不是破了?”
    春融凑近一看,几道指甲印,虽然都在鬓边,算不上破相,但毕竟是自己疏忽……
    春融更蔫了。
    出门问冯颢找伤药给女君涂,冯颢问她怎么回事。
    春融便将今日集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原本今日这集与上回没什么不同,陈缣娘继续卖布,她和女君东溜溜西逛逛,逛累了就找个食摊吃点东西。
    小半日过去,陈缣娘的布仍然无人问津。以为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快散市时突然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凡他们经过的摊铺,总要顺点东西走,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顺,摊贩们敢怒不敢言。
    远道来的商贩不知这些人来路,不愿意被白占便宜,见其光拿东西不给钱,上前欲理论,反被揪住衣领,扬起拳头威胁一番。
    再看看他们手中提的木棒等物,商贩也只能忍气吞声。
    主仆俩看得直皱眉。跟周边人一打听,原来是大围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闲汉,成日间游手好闲、牵羊偷狗,臭味相投凑到一起后更是为患乡里。
    轻易没人敢惹,毕竟他们人多,而且都是年轻力壮之辈。一旦被他们盯上,再别想消停,所以大家宁可忍一时之气。
    村霸们溜溜达达到了她们下半晌吃汤饼的铺子前,将零星的几个食客赶走后,自己坐了下来。
    卖汤饼的老夫妇抖抖索索一人给端上一碗,他们吃罢一抹嘴,果然又没打算给钱。
    老丈数了数,整整八碗,心疼啊!
    忍不住上前,“客——”
    “滚开!”村霸之一大力将他搡开。
    老丈趔趄着跌到在地,疼得哎呦连声。村霸被扫了兴,嘴里骂着不识相地老东西,还上去补了一脚。
    老丈的老妻哭喊跪地,为老伴求情,村霸嘴里骂骂咧咧,连她也要一起踹。
    春融看着那阿婆花白的头发、和自己祖亲差不多的年纪,忍不下去了,看向女君。
    女君点了点头,说了句小心。
    得到准许的春融飞跑起步,凌空一脚,将那村霸踹出老远。
    村霸一看踹翻自己的是个干瘦小子,顿觉丢了大脸,爬起身欲找回场子,憋足了劲儿抡出一拳,不料被对方轻飘飘擒住。
    他正惊异这小子竟这么大力,只听咔嚓一声,胳膊被生生撅断了!
    耳听惨叫声不绝,其他村霸再不敢小觑。
    姜佛桑眼见那些人抄起家伙开始围攻春融。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春融赤着手……正担心,扭头发现陈缣娘那边也出了事。
    陈缣娘选定的位置在一棵枣树下,离她不远也有一家卖布的,不过人家是正经的布摊,五颜六色的布匹足有十好几样。
    大概就是太招眼了,村霸经过时直接顺了匹最鲜艳的,摊主屁也不敢放,可无端损失四五百钱,怎么也气不顺,就把目光瞄到了陈缣娘怀里的那匹布上。
    虽然这匹一看就不如自家那匹值钱,多少也可以补些损失。
    摊主给自家妇人使了个脸色。
    那妇人长得肥硕,看着就是个厉害的,走到陈缣娘面前,直接上手开抢。
    陈缣娘当然不肯给,两下拉扯起来。
    奈何缣娘瘦弱,力气不敌对方,即将被抢走之际,姜佛桑跑去帮了把力,把布又夺了回来。
    “你自家布被抢,不敢吭声,却反过来抢别人的,是何道理?”
    姜佛桑十分气愤,试图和对方讲道理。
    她又哪里知道,悍妇的道理是靠挠脸拽头发辨出来的,不是靠嘴说的。
    所以当发髻被对方一把揪住时,姜佛桑顿时就懵了。
    但是不能吃亏呀,于是一把拧住对方腰间肥肉,也是巧了,姜佛桑揪住的正好是她的痒痒肉。
    胖妇人哈哈大笑,停都停不下来。姜佛桑趁机脱身,和陈缣娘挤到一处。
    胖妇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这种事男人又不便出场,便招呼远处摆摊的自家弟妇过来帮忙,弟妇又带了两个妇人。
    姜佛桑一看,方才还担心春融被围攻,这下自己要被围殴了。
    等春融注意到这边的乱子,加速解决了那些男人赶过来时,就发现陈缣娘被两个村妇按在地上,女君被另两个村妇推进了泥水坑。女君手里还扯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发……
    春融一手揪住一个扔到一边,把女君从泥水坑里拉起来。
    女君见了她,差点喜极而泣:“春融!你可算来了,太吓人了……”
    冯颢听罢,久久无言。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向端雅柔弱的女君与村妇互揪头发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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