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去别苑的第三天,良烁就从武安县回来了。
    一身风尘,却毫无疲色,甚至面泛红光,整个人似乎都被一股巨大的兴奋笼罩着。
    他看着姜佛桑,暮色炯炯,声音发颤:“女君,找到了!”
    这是姜佛桑过门后第一次单独见萧琥。
    她去时,正逢一美人离开。
    菖蒲小声提醒:“是甘姬。”
    姜佛桑点了点头。
    听闻这甘姬是数月前别人才赠予萧琥的,正值桃李之年,生得妖冶艳逸,颇得萧琥宠爱。
    “少夫人。”甘姬懒懒一礼,瞧着不甚有精神。
    厅房内隐隐传来谈话声,姜佛桑了然。甘姬想必也是才来,不巧碰上萧琥有客,所以吃了闭门羹。
    姜佛桑颔首回礼,两人也未多攀谈,错身而过。
    从人进去通报,俄尔出来相迎,“少夫人请进。”
    菖蒲留在门口,姜佛桑单独进了内室。
    萧琥坐于案后,在他对面跽坐着一位中年文士,生就一副美髯,长着一副笑面。
    姜佛桑目不斜视,上前行礼:“儿妇问大人公安好。”
    “好,甚好。”萧琥端坐点头,
    那名文士起身冲姜佛桑躬身一礼:“少夫人。”
    萧琥道:“这是濮阳先生。”
    原来是萧琥的谋士。
    姜佛桑口称先生,还礼。
    濮阳涓连忙避让:“岂敢受少夫人之礼”。
    还是萧琥发话:“她是小辈,倒也当得。”
    濮阳涓这才重新坐下。
    萧琥伸手摸了摸唇畔那两撇短髭,“儿妇所为何来?”
    心里却已有了猜测——老五久不归家,新妇备受冷落,捱到如今,想必是忍不下去,告状来了。
    这种内宅之事,按说不该来找他。
    但前番佟氏才跟他诉过苦,老五的臭脾气他又再清楚不过,非是良言善语就规劝的来的,佟氏想必也尽了力。
    他们于新妇确有亏欠,所以方才才没将她阻之门外。
    萧琥正在琢磨安抚之言,姜佛桑倒先奉上了一样东西。
    “昨日去看阿家,从阿家处听闻大人公近来热毒发作,备受困扰。儿妇听闻,凡毒必因热而发,热甚则生风,营血受伤,毒乃生焉——”
    萧琥微显意外:“汝竟懂医?”
    “儿妇不懂医,于制香一道却是略通些皮毛。”
    姜佛桑将紫檀木盒交给仆从,由仆从递送至萧琥案上。
    “此香名禅悦,以旃檀为主料,主恶毒风毒,有静心安神、行气活血之效。大人公如不嫌弃,不妨一试。”
    萧琥打开木盒,但闻一缕幽香入鼻,还未燃起,就让人有心轻身泰之感。
    濮阳涓一旁笑道:“旃檀素有帝王之木的美誉,价贵无比,极其难得。此药咸能入血,寒能除热,则毒自消,少夫人一片孝心,主公有福了。”
    萧琥连连点头,命人将香盒收好。再次看向姜佛桑时,目光慈和了不少。
    “孽子实不像话,明日即让他归府给你赔罪。”
    敢情这是将自己献礼的行为归结为讨好了。
    也没错,不过她讨好为得可不是萧元度。
    “禀大人公,儿妇还有一事……”
    “只管说来。”
    见她面露迟疑,濮阳涓识相站起:“某先告退。”
    濮阳涓连带着那个侍案的从人一同退了下去。
    姜佛桑从袖带中拿出一个卷轴,亲奉到萧琥面前。
    萧琥带着疑惑展开,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地契。
    “此是……”武安县的地契?
    目光移到那张图纸上。
    画上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标示在武安县城东南三十里方位。
    乍看并无不同,细看才发现,整个山脉都是苍翠之色,唯有其中一小片,被涂成了赭色。
    山有赭石者,其下有铜……
    萧琥大震,将地契拂开,细观那张图纸。这次连边角都没有放错,唯恐自己领会有误。
    他又看向姜佛桑。
    姜佛桑给以肯定的颔首。
    一瞬间,狂喜、惊疑等情绪,接连从萧琥眼底掠过。
    “你如何得知此处有铜山?”他紧抓着卷轴,勉强恢复平静的目光紧锁住姜佛桑。
    这一瞬间,姜佛桑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她清楚,但凡自己露出些许破绽,都难逃萧琥老辣的双眼。
    垂首,不疾不徐:“儿妇远嫁棘原,与长嫂打听后,打算用嫁姿置办些产业。已在城内置下三间铺面,庄园却迟迟未能找到如意的。恰巧半月前,管事买到个真定郡武安县籍的奴隶,从他口中听闻武安县地价甚贱,不免有所意动,这才谴人前往……”
    萧琥面露了然之色。先前未能在棘原寻到合心意的庄园,想来还是银钱上的问题。
    他道:“武安偏远,也无山水之美,地价虽贱,到底不算上选。”
    姜佛桑微露愧色:“儿妇闲居无聊,购置庄园非只为玩乐,还想建些作坊,这样也好安置别苑中那些工匠。”
    她倒是坦荡,操商贾之业的打算就这样直白相告。
    可是在一整座铜山面前,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包容的?
    果然,萧琥对此未置一词。
    甚至还觉得她所为并不难理解——久受冷落,可不闲居无聊?既然无聊,想找些事做也难免。
    姜佛桑继续往下:“管事打探之后,从一富户手中买到了各方面都很相宜的庄园,就在此山。他带人上山规划如何修建时,不慎滚落山沟,沟底有一山洞,洞里遍布各类铜器,还有一些废弃的雕刀和铸模,似有人在那里设过铸币场。他觉出有异,带人秘密深挖,果然见到下有赭石……”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佛茵。
    前世,她和佛茵书信往来,佛茵更多的时候是在倾诉苦闷心事,偶尔提及扈家诸人,对于外州外郡之事则甚少涉及。
    不感兴趣是一方面,再就是处于内宅,耳目受限。除非是极其轰动的事件,轰动到即便是内院妇人想不知道也难。
    豳州发现铜山即是其一。
    朝廷虽屡次下令禁止民间私铸,私铸之风却从未停止,尤其是江南豪族。
    北地多铁矿,铜矿却罕有。
    手握铜山,犹如手握源源不竭之财源,谁不眼红?
    扈成梁想必也就此事在家人面前发过议论,姜佛茵因此听了一耳朵。
    凡是能让扈家不高兴的事,佛茵都高兴,这才忙不及的写信与她这个堂姊分享。

章节目录

姜女贵不可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枝上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枝上槑并收藏姜女贵不可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