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怔愣,她望着高台上的李义,嘴巴一张一合。
    谋反严重,还是妒忌嫔妃,打压他人,教唆杀人更加严重,舒妃心头还是有杆秤。
    她干笑一声,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圣上!不是妾身啊!是太子,是太子让妾身投毒,让妾身往宫宴里投放钩吻的啊!”
    舒妃说完,殿上连一丝一毫的回应都没有。
    李义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直到被大内侍卫拖走,舒妃依然在高呼是太子害她,是苏婉莹构陷她。
    新年宫宴的太极殿内,随着这两个女人的退场,冷的可怕。
    坐在一旁的太子李景,始终一言不发。
    本以为今夜会功成名就,却不想,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入了局中局,棋中棋,落得个功亏一篑的局面。
    他不仅小瞧了李锦,也小瞧了李义,更重要的是,小瞧了那个平日里只坐在屋檐旁,喝茶下棋的宋甄。
    “太子不要怕。”李义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云淡风轻的说着,“一万精锐,只是说出来吓唬吓唬她的。”
    说完,李义笑了起来:“你这般聪慧,定不会办如此不计后果的傻事。”
    大殿里鸦雀无声。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李义这句话里真实的意思。
    一万精锐,准备在今夜逼宫是真,太子要给百官下钩吻之毒是真,公然行刺,也是真。
    但逼宫的精锐,定是入不了皇城了。
    给百官下毒的局,也显然被一把掀翻。
    而公然行刺……
    李景的面颊上如同覆了一层雪,听着外面刀剑相碰仍未停歇的声音,又冻上了一层霜。
    龙椅之上的李义,此时此刻才挥了手。
    一众内侍哈着腰,勾着身子,无声快速的走上殿来。
    百官面前的小餐桌,眨眼之间,都被撤了下去。
    李义望着众人,或是惊恐,或是震撼,或是惧怕到瑟瑟发抖。只有少数,云淡风轻,司空寻常。
    他语气柔和了不少,轻笑开口:“众卿,今夜这一出戏,好看么?”
    高台之下,无人敢言。
    “大魏二百余年,史书所载,大多是先皇与诸多英烈,为国为民所做的恢弘事迹。”他顿了顿,“一月之前,开了女子入仕的先河,让朕也有幸,能蹭一把名垂青史的荣光。”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神情肃然:“可诸位爱卿,这名垂青史的背后,就是你们今日所见的肮脏。”
    李义字字铿锵,睨着大殿里跪在地上的众人:“后宫争夺,无所不用其极,夺嫡之争,手段肮脏下作。”
    “在朕的大魏,在朕的京城,在天子脚下,竟有人可以想杀谁就杀谁,来去自如,超脱于律令之外。”他苦笑,“众卿家,你们怕不怕?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踏实不?”
    大雪落了几个时辰,长安城民间庆祝新年的孔明灯,冉冉升起。
    鞭炮爆竹的响声,也随着夜更深,笼在沉沉的天幕之下。
    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迎接新年的祝福之声,透过宫墙,如一层大浪,想要冲过冰冷的太极殿广场。
    那一刻,宫内与宫外,仿佛隔着一层高高的墙。
    悲喜不通,冷热不融。
    “人人都道,皇家血脉,高高在上,是天选之子,是受神祝福与恩惠的万民领袖。”他淡淡道,“历经两百余年的岁月,这血脉传承至今,却不知哪一环出了问题,竟然有人觉得自己比肩神明,手握无辜之人的生杀大权,让朕这张老脸,根本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呵!”李义笑起,双手摊开,字字句句,都裹挟着莫大的愤怒,“天选之子?天选之子又如何!”他怒吼一声,侧身指着身后的龙椅,“要坐这个位置!首先他得是个人!”
    “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话落,百官皆呼:“圣上息怒。”
    “都给朕闭嘴!”李义的怒吼,回荡在整个太极殿中,震下房梁上几许微尘。
    此刻的他,英明神武,气度恢弘。那天上天下,唯吾独尊的霸气,似一道汹涌的气浪,震破天际。
    “息怒?!”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两百多条无辜性命!笼罩京城六年之久的黑色恐怖!”
    “你们哪里来的勇气,同朕讲什么息怒!”他怒目圆瞪,指着众人,“朕没有把你们这群瞒着不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家伙,一个个都推出去斩了,已是仁至义尽!”
    他冷笑:“刑部,不求世间公允,冲在构陷的最前面!你们可真行!”
    “户部,人丁入册的时候,永远人手不足,收钱收税的时候,不管地形险恶,天涯海角亦能收个十两八两。”
    说到这,李义深吸一口气,望着众人跪地的模样,轻笑一声:“你们知道那些下落不明的官员,户部是怎么报给朕的么?”
    他抬手,从陈公公手里接过册子。
    “林阳知府杨安,卒于三月初八,乃是过于劳累,气血瘀阻导致暴毙而亡。”
    李义抬眼,冷冷一笑,冲着殿旁一个小门找了招手:“来来来。”他顿了顿,“杨安你过来,让众卿家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此刻,李锦眉头一皱,稍稍抬头,望着李义手指的方向。
    见一身布衣的杨安哆哆嗦嗦的上殿,李锦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身旁金舒。
    就见金舒摇了摇头,也不知为何杨安会在此处。
    明明,宋甄已经将他藏的那般完美,完美到放出那么多暗卫,都没能寻到一点踪迹。
    李锦面色沉了几分,他喉结上下一滚,心中暗道不妙。
    李义却没有停下来,他翻了一页,似笑非笑的念着:“刑部侍郎陈文,卒于六月十八,乃是返乡路上,马车失控,坠入山涧而死。”
    他出一口气,冷笑一声:“陈文,你也过来。”
    见陈文也紧随其后,李锦的神情越发的严肃。
    他抿嘴,觉得宋甄一定是出事了。
    “瞧瞧,人活的好好的,在户部的名册上,盖着刑部的戳子,就这么告诉朕,说他们死了。”李义压着火,用极寒的笑声,注视着所有人,“许为友,赵文成,你们俩可真行。”
    他将户部的册子往前翻了翻:“来,讲讲,当年在行宫,送来两车铠甲的林忠义,与将那两车铠甲押送回京的杨青云,是不是如这册子上所写的那般,病死在自家的床榻上?”
    李义冷笑一声:“你们要是想不出来,就让他来说。”
    此刻,众人一愣。
    回眸望去,太极殿外的那场大战,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落幕。
    遍体鳞伤的沈文与梵迪,互相搀扶着迈进了太极殿,而已经被捆住手脚的连水,被他身后华服在身的白羽,一把推到了殿前。
    白羽拱手行礼,将带血的长剑收起,递给了一旁的侍卫后,才径直走向了平阳王的身侧,坐在他的身边。
    此刻,忽而成了目光焦点的平阳王,尴尬笑起,连连摆手:“哎呀,世子病体刚刚痊愈,夜里寒凉,就是活动了一下手脚,暖身而已。小场面,小场面,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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