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七煞毒发吗?”
    “也不算是,只是那些毒素像是融到他的血液之中,依附到骨髓上,虽然只有一点,但经年累月,对身子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叶秉竹心中刺痛,“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严重的话,最多就和以前一样,逐渐回到黑暗中,若是严重,那……”
    竹虚没继续往下说,但也算是说清楚了。
    他给自己灌了杯酒,“你知道我为什么甘愿跟他出生入死吗?”
    叶秉竹捏着手里的杯子,看着他。
    竹虚冷哼一声,“我这辈子就没见识过这么狠的爹,世人都道血浓于水,哪家对自己的亲儿子不是捧着哄着,见孩子遇见危险,更是连自己的命都能舍了去,就为换孩子的平安。我跟他出生入死,就是想见识见识这能给自己亲儿子下毒的老子,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叶秉竹看着烛光下竹虚的眉眼神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和他从上京去了回鹘,又从回鹘王宫逃出来,到了南漳村,再从南漳村回到上京……流离过这么多地方,他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在回鹘时,骑马射箭,好不恣意;在南漳村,他生活在无光的世界,整日躲在黑暗里;到了京城……”
    竹虚歪嘴笑了笑,“他战战兢兢,四面楚歌,活得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不光有皇子之间的你争我夺,就连最上位的那人,也在算计他。实在是累啊!”
    叶秉竹垂下眼睫,捏在手里的冰冷的杯子已经被捂热,但他觉得,那阵冰凉像是钻进了他心里,“如果你明天不想开口说这件事,那就由我来帮你做这个事情。”
    “哼,用不着你!”竹虚冷哼一声。
    ——
    魏安然回到觅尘轩,看见魏氏的房里还亮着莹莹灯火,她便知母亲一直没睡,在等她回来。
    她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魏氏听见动静,从榻上坐起,伸手去拨弄了一下烛火,屋里更亮了些。
    魏安然扶她坐下,坐在她身边,把今夜发生的事情都与她说了。
    最后,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给了魏氏,“母亲,这是楚三爷贪腐的罪证。”
    魏氏吃惊地看了眼那张纸,说道:“安然,他这是在向你示好。”
    示好?
    跃动的烛焰下,魏安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捏着这张纸,想了许久说:“什么示好,不过是给咱们的一些补偿罢了。”
    这一晚,经历了太多事情,魏安然没睡多久便天亮了。
    天刚蒙蒙亮,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过这夏日的雨来的急。走得也急,不多时,便停下来,徒留满地残花。
    骤雨将歇,秦氏便让人带了东西去四爷院里支小厨房,谁知人一进去,就被丫鬟们推着往觅尘轩走,说是四爷吩咐了,小厨房就支在觅尘轩里,来回也近。
    但下人们却不敢自作主张,还是匆匆跑回去问过了大夫人。秦氏本就想借此机会缓和一下和老四的关系,老四说把小厨房支在觅尘轩她又敢说什么,府上都知道老四和三丫头关系好,也是情有可原。她便摆摆手,让人按四爷说得去做。
    这边叮叮咣咣的响个不停,把魏安然吵得也是心烦气躁,索性溜达去了四叔院子里。
    楚怀行院子里特意留了一个巨大的书房,一排排的书架上摆得都是些枯燥文本,魏安然溜进去,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往椅子上一歪,却是一个字也没瞧进眼里去。
    她在楚怀行的书房里坐了一上午,愣是一张纸都没翻过。
    下人还算手脚麻利,不过一上午时间,觅尘轩的小厨房就支了起来,赵秀秀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撸起袖子满脸干劲。
    杨嬷嬷迎着魏安然进屋,见她一脸的闷闷不乐,心里也觉得难受,劝慰道:“小姐,您不要乱想了,养足了精神,今晚还得耗费心神呢。”
    魏安然点头应下,稍微吃了些东西,便又往四爷书房里去,一直待到傍晚才回。
    等她兴致缺缺地用完晚饭,重新换了套衣裳,就坐在厅中看着窗外夜色,等着段东到时候来接她。
    待更声敲过,段东就出现在觅尘轩里,不多时,他们边稳稳地立在了段府书房前。
    她刚下来站稳,就见玄若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行过礼后说:“魏小姐,我家主子希望能与您夜游廷临江,已备好马车,就停在门口。”
    “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深更半夜的和男人夜游廷临江,玄若,你觉得合适吗?”
    玄若尴尬地笑笑,“魏小姐,这是主子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还请您给个面子,就当救卑职一命。”
    这话说得,看来她今晚是非去不可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段东往前一步,侧身挡在魏安然面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段廷更圆滑些,“小姐,让老奴陪您去赴约吧。”
    魏安然知道他们僵持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只好借着这台阶下了,只是推脱道:“民女受不起王府的马车,段东,你驾车送我过去。”
    “是,小姐!”
    “段廷,你去把东西都搬到车上。”
    “小姐?”
    “定王殿下今晚若是再推脱,我就只能把这些东西都抱着,自投廷临江了。”
    玄若心中一震,龇牙咧嘴的看着眼前有些疯魔的魏安然。
    ——
    时至七月,已是盛夏,空气中笼罩着闷热的暑气。
    廷临江上,一艘画舫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浅水处。
    月夜,江上温度低些,正是清爽怡人,画舫上灯火摇曳,还有几个歌女助兴,只是琵琶铮铮,平添了几分悲凉的意味。
    竹虚正坐在船中的宴席里,他端着酒杯,目光打量着正唱着哀伤调子的那位歌女。
    甲板上,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正迎着夜风,低声讨论着什么。
    叶秉竹早早的看见停在路边的马车,仔细看了眼,玩味的对着夜非辰笑笑。
    “元呈,你等的人来了,只不过,她竟然没有坐你定王府的马车,坐得却是段家的马车。看来,这丫头是铁了心的要跟你公事公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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