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红色轿车旁边,文森特道:“先生,真是斯特恩小姐的车子。”
    佐铭谦一声不吭下车去,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房子一楼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芒,门扉半掩,他悄无声息推门进去。
    很快,佐铭谦看见挤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妮蒂亚在里面,郗良在外面,她侧躺着,只要一翻身就会摔下沙发。
    站在原地,佐铭谦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好一会儿,他没有惊醒她们,只是轻轻走近沙发,莫名其妙伸出一根长指放在妮蒂亚的人中,感受到呼吸的热气后暗暗松一口气。
    今天是安格斯滚回欧洲的日子,在他滚了以后,他的手下才打一通电话,告知佐铭谦到自己的妹妹那里去给自己的未婚妻收尸。
    然而郗良没有杀人,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拥而眠,像一对多么要好的姐妹,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佐铭谦转身离开屋子,让文森特先回去,自己坐进妮蒂亚的车里,靠着椅背平复凌乱的情绪。
    于他而言,这仍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挡风玻璃外是辽阔且低下的黑空,可以看得见几颗距离较远的暗淡的星星,车窗外的风呼呼掠过,从缝隙灌进车里,凉透心胸。
    每个地方的黑夜都是不一样的,他见过太多太多,却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地方的黑夜像西川那般黑暗,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父母似乎死在昨天,佐铭谦仍然无法接受。
    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天,报道康里·佐法兰杰斯的死亡依旧是一条赚钱的新闻,目前,媒体依然渴望联系到佐法兰杰斯财团内部的高层,更迫切希望采访康里唯一的儿子。
    佐铭谦没有空,也懒得压消息了,事情沸沸扬扬,但终究会过去。至于消息是怎么传出的,他们至今找不到最开始的“知情人”,便是那个自称佐雬的男人。
    一个突如其来又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佐家人,他本是要找康里的,在亲眼看见康里死亡后站在原地直到天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离开了。事发突然,左誓等人没有心思顾及到他,以致于过后很后悔没有将他拦住,他一离开,康里死亡的消息便人尽皆知,压都压不住。
    火化以后,左誓和叶柏先行离开西川,为的是找出佐雬。在离开之前,左誓叮嘱佐铭谦,“别吃那老人给你的任何东西。”
    从西川离开的那一天,佐铭谦才明白,原来左誓只是不好意思跟他直说,他的母亲被阿秀觊觎了一生。
    回到美国,丢下郗良,佐铭谦便去拜访法兰杰斯一家,亲口告知他们康里的死讯,然而出了点插曲,解决以后第一时间直奔法兰杰斯家,带着一身血腥味。
    玛拉早在闻风得讯后便哭了几天,双眼红肿不堪。在得知康里去东方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与江韫之的重逢,期盼着能得到江韫之的原谅。
    相当于康里半个儿子的霍尔·法兰杰斯脸色沉重,什么话都没说。
    拜尔德在详细地询问了前因后果后,薄唇微扬,苦涩漫上墨绿的锐眼,叹息道:“死得有点滑稽啊。”
    那是曾经跟自己生死与共的伙伴,也替自己出生入死过,他们都清楚彼此随时会死,死得突然,因此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不会感到意外,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们会笑着说对方死了以后自己要这样那样挥霍对方的钱财。如今死亡真的来临,他还是不能避免地感到意外、失落、空虚,或许是康里死得离他太遥远了。
    佐铭谦带着拜尔德“法兰杰斯永无异心”的承诺回家时,左誓和叶柏就在书房里等他,找佐雬的行动一无所获。
    叶柏说:“那家伙跟凭空跑出来的一样,佐氏一族根本没那个名字。”
    左誓说:“但他确实长了一张……和先生血缘关系很亲近的脸。”
    叶柏不去想,偏过头关切地问:“铭谦,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一帮人怎么样了?”
    佐铭谦平静回答道:“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左誓问:“一个都没留?”
    佐铭谦不吭声,两人便都清楚佐铭谦的强硬手段,他看起来呆呆的,但他比起康里要更心狠手辣。佐氏一族,几十年来康里仅仅是打压他们,打压以后还会罩着他们,因为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佐铭谦什么情面都不看。
    左誓忍不住又问:“你真的……灭门了?”
    佐铭谦摇摇头,他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去调查,找出参与出资请雇佣兵绑架他的每一家人,杀掉每一家的一家之主和他们的香火——儿子,剩下女人和女儿,女儿改随母姓,如此一来,庞大的佐氏宗族会彻底消失,干干净净。
    左誓闻言不禁发问,“这……不就是灭门?”
    佐铭谦诧异,“是吗?”
    横竖是佐家的男人自取灭亡,冤有头债有主,无辜的女人都活着,佐铭谦也算厚道了。
    左誓干脆改口问:“你一个人被绑架,还有雇佣兵参与,你是怎么脱身的?”
    “……安格斯刚好在附近。”
    左誓不认识安格斯,叶柏却知道,他蹙起眉头道:“那家伙帮你,没提什么要求吧?”
    “没有。”
    左誓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倏然问道:“你小姨的骨灰送去英国了吗?”
    “布莱恩送去了。”
    左誓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聪明,这种事布莱恩最懂了,他一定能给你换——”
    佐铭谦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打断他,“我没让他换什么,只是送过去而已。”
    左誓微皱眉,叶柏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您老人家没钱打麻将了?”
    左誓面不改色道:“做人要现实,现实就是钱,现实永远不会结束,钱也要多多益善才好。”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爽朗的声音附和道:“确实。”紧接着布莱恩迈着长腿走进书房,和左誓同岁的他既有不亚于左誓的沉稳老练,也有左誓没有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温和气质,英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径直在佐铭谦身边坐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好吗?”
    左誓直白地问:“告诉我,你阳奉阴违了没有?”
    布莱恩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没有,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当然,我觉得我更应该把骨灰扔了,但她是江玉之,我再不待见她,曾经跟她的几面之缘至今也印象深刻,让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接着,他从衣兜里拿出来一封信给佐铭谦,“这是那个人让我给你的。”
    ——夏佐·佐法兰杰斯,首先,我很对不起,是我的糊涂导致了这样的悲剧,我一生都没做过正确的事,我很对不起。
    ——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的父亲康里·佐法兰杰斯,而他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可怜的只有你的母亲。
    ——我希望你不会走你父亲的老路,否则你早晚要跟他一样死在女人手里,也如同早已是行尸走肉的我。
    ——当然,我还是衷心祝福你,以及感谢你,将她送到我这里来。
    佐铭谦沉默地把信纸扔在桌上,左誓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起来一看,眉头紧蹙,“她几岁了,布莱恩?”
    布莱恩耸耸肩,“我不知道,做你母亲绰绰有余吧。”
    叶柏扫了纸上的内容一眼,凝重地望着佐铭谦,他平静如水,默默听着身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好一会儿,他还是替佐铭谦打断他们,“还是先说说之后的事情吧。”
    布莱恩道:“接下来不是该安排和斯特恩的婚礼吗?现在先生没了,他们的野心会直接露出来,早点解决比较好。”
    左誓开口,“我之前听先生说过,他并没打算通过婚姻要什么好处。铭谦,他希望你娶的是他收养的女孩。”
    佐铭谦抬眼,布莱恩在他前面问:“真的?他什么时候说的?他希望娶娜斯塔西娅的是霍尔,早就定下了。”
    “当然是在他死之前,最新的决定,算是他的遗愿,足以推翻之前的了。”
    佐铭谦和布莱恩都难以置信地对视,半信半疑。
    叶柏幽幽问道:“那谁嫁给霍尔?嫁娜斯塔西娅不是为了联姻吗?”
    左誓颔首,“夫人以前收养的孩子,郗良,先生认为她嫁给法兰杰斯会更有价值。”
    佐铭谦收紧了五指,怎么也没想到康里会把主意打到郗良身上去。
    叶柏茫然地眨眨眼,“但她下落不明啊。”
    布莱恩看向佐铭谦,“铭谦知道她在哪。”
    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布莱恩的更为意味深长,佐铭谦漠然道:“父亲的提议晚了,她早就嫁人了,不可能再嫁霍尔,也不会嫁霍尔,我也不会娶娜斯塔西娅。”
    他语气坚定,他们也不好强迫他,布莱恩率先说道:“那就还是照旧,我期待你拿下斯特恩家族,别手软。”
    左誓意味不明地盯着布莱恩,布莱恩神色自若,微微一笑,“只有吞并斯特恩家族,佐法兰杰斯才能真正和法兰杰斯平起平坐,先生一生的心血才不会被人轻易惦记上。”
    佐铭谦对上布莱恩的眼睛,那双若无其事的深邃眼眸里,阴霾铺天盖地。
    当初在欧洲,伯特·韦斯特建议他娶妮蒂亚·斯特恩,他不予理会,后来布莱恩发现妮蒂亚总跟在他身边,就直白地跟他说,把她娶到手。他以为布莱恩在开玩笑,没想到在那之后,布莱恩背着康里私下和利奥波德·斯特恩商议了婚事,利奥波德欣然同意,两个年轻人就订婚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是佐铭谦自己的主意,包括康里。布莱恩却不让他澄清什么,他说:“这事算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你要好好保密。”
    他问:“这事有什么意义?”
    布莱恩说:“意义深重,将斯特恩并入佐法兰杰斯,就算是安魂会,都要对佐法兰杰斯投鼠忌器。”
    他又问:“为什么父亲不赞成?”
    布莱恩说:“因为他还无从下手,而那女孩已经跟你熟悉了。虽然方法卑鄙了点,但有什么所谓?你早晚都要干更卑鄙的事。趁早拿下斯特恩家族,给先生看看,你不愧是他的儿子。”
    现今,关于这件事,佐铭谦清楚,他没有退路了,从此没有父亲在他前面遮风挡雨,一切刀尖舔血的事都要他自己面对。
    妮蒂亚,是他自己选择的伴侣。
    他不会走父亲的老路,不会令母亲感到失望。
    天空慢慢从厚重的深蓝色逐渐变得轻盈,变得清浅,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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