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在城里的大人和官兵不让养狗,他们会把大黄狗打死了吃肉。
    再后来,路上碰到了胡子叔。在石蛋心里,胡子叔可比大黄狗好多了,从来不冲着自己龇牙咧嘴,不管自己怎么闹都不生气,就是胡子太扎人了。
    这是石蛋自己的小念头,可从来没给胡子叔说过,也没给爷爷说过,不知道要是有一天落魄男子知道自己和一条狗相较略胜一筹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老头抬头望着天,眼睛有些浑浊,心里暗暗咒骂着自己短命的儿子和一样命薄的儿媳,丢下石蛋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上。
    两架马车,两匹瘦马,老少三人,这幅画卷,潦倒却有一股异样的祥和。
    很快,这点祥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给打破了。
    三匹快马,姑且算是快马吧,反正比拉车的两匹老马要快出不少,不过离骏马就差的远了,毛色斑驳杂乱,东一块西一块,臀厚腰坠,大概也就杀了吃肉还凑合。
    马背上有三个人,隔了很远看不清相貌,不过骑术倒还算勉强能入得了眼。
    老头坐了身子,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生恐是剪径的强盗,石蛋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里攥着一个细细的木棍,紧张的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的三个人,样子着实可爱。
    落魄男子打了个哈欠,一脸的懒散。石蛋不乐意了,嫩声叫道:“胡子叔,当心点,小心他们是坏人!”
    落魄男子连连点头,示意知道了,石蛋这才放下心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快马而来的骑士。
    男子倒是不甚在意,这里离土城很近了,倘若还能遇到剪径的贼人,那进了城无异于羊入虎口,这一老一少约莫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不过就算来人未必是强盗马贼,但也不尽然会是好人。
    老头让开道路,恭请着骑士先行。到了近处,就在老头千祈求万祷告,领头的骑士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异样神色的落魄男子,诚惶诚恐的老头和小脸通红紧张兮兮的女娃,一扬手马鞭,指着落魄男子喝道:“你们哪里来的?”
    不等男子答话,老头急忙回道:“我们是从呼图来的,去布尔津城卖谷子。”
    “谷子?”领头的骑士眼睛一亮,指着马车问道,“装的都是谷子?”
    老头一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骑士大笑,看来很高兴,都忘了再盘问这老少三人的来历,对着马车指指点点道:“两车谷子,少了点,不过也能用上几天,老汉,谷子留下。”
    老头脸色一变,紧紧抓着身后一个麻袋口,戒备的看着眼前骑士。
    骑士一怔,脸色阴沉了下去,这呼图来的泥腿子当真一点眼力都没有,非但认不出自己的这一身衣裳,竟然还敢露出这样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命在身,非得叫这老货好看,随即冷着脸说道:“你害怕什么,我又不抢你的谷子,看清楚了,我们可是布尔津城城主府的护卫,有官职在身,不会贪图你这两车破谷子。”
    “沙头领,呼图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咱还是正事要紧吧,别和这老头浪费工夫了。”另一名骑士高声说道。
    呼图,落魄男子低低沉吟了一句,不知道想了什么。路上听老头说过呼图这个名字的含义,有鬼的地方,这个鬼,不是人死之后的鬼,而是天地不仁的鬼。
    呼图具体在什么地方,一时还有些说不清楚,单看与布尔津城的方位,恰巧是在正北。老瘦的马匹不胜脚力,走的慢,老头和石蛋离开呼图走了十三天碰到了落魄男子,三人结伴,又走了二十天才来到布尔津城,如今还离着近十里的路程。
    路上不太平,老头和石蛋的运气不错,之前的十三天没遇上坏人,再往后的日子里和这个落魄男子一道之后好像运气更好了,安安稳稳的走了一路,直到今天,到了布尔津城前。
    “这两车谷子,咱们城主府买了。”领头的骑士大手一挥,颐指气使的喝道。
    老头苦着脸,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不过民不与官斗,放之四海而皆准。
    领头的骑士见老头闷不吭声,不耐烦的喝道:“老东西,聋了么?没听见爷说话?”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谷子是我们的,我们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你干嘛骂我爷爷?”石蛋面有怒色,朗声喝问道。
    骑士脸色一寒,恼意大盛,被个总角娃儿一顿抢白,偏生还理屈词穷,着实丢脸。
    骑士阴恻恻说道:“骂这老东西怎么了,再多说,信不信老子抽死他。”
    石蛋吓了一跳,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着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记忆也就那条总和自己不对付的大黄狗最凶残了,可是也没眼前这个人这么叫人害怕。
    “石蛋……”老头连忙叫了一声,生怕领头的骑士动手打了石蛋,从马车上扑了下来,一个趔趄,闪了腿,疼得跪在地上好半天不了身。
    石蛋惊叫一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虽说石蛋已经七岁了,有了同龄娃儿没有的成熟和胆量,可是身子依旧单薄瘦小的很,双手扒着车辕,小腿悬空乱蹬着,很焦急,却够不到地。
    落魄男子静静的看着,竟然没有上前帮一把,不知道是不是也怕了眼前的城主护卫。
    石蛋踢掉了一只草鞋,还是够不到地面,急的哭了出来。猛地,石蛋一松手,从车辕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大屁蹲,也顾不上呼痛,爬身踉踉跄跄的跑到老头身边,伸出稚嫩的小手拍着老头手臂,焦急唤道:“爷爷,爷爷,你咋了?”
    老头忍着疼,挤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擦了擦石蛋脸上的泪珠,笨拙的劝慰道:“没事,爷爷没事。”
    眼前情形,只要是个活人,大约都能生出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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