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阙奇怪的病症好像好了,他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不再总是困倦了。
    钟离郁问他是怎么好的,他却躲躲闪闪的不告诉她,她见他坚持不说,便也不再追问了。
    只有少昊阙自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他谁也不能说,只能在夜深的时候,自己躲起来偷偷难受一会儿。
    他不能……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做接下来的事情。所有债孽,等他身死道消时再一一偿还罢。
    少昊阙为她找来了炼制她本命灵器的最后缺的几味材料,去无妄海的海下深渊猎杀千年青焰龟,去云泽林寻天元还神乌,去漳炎山为她取来九冥玄铁……这一切比上一世快了百年,当然也弄得他遍体鳞伤,道心大损。寒冬过去,那日天气已经很好,春光融融,暖风吹拂。她守着久卧病榻的他,抚摸他渐渐长了的墨发,窗外一对燕子呢喃,似情人低语。她怜爱的看着他:“小叔,是时候该醒了。”
    像是回应她一般,那苍白脸颊上的乌羽眼睫细微的颤动起来,少昊阙醒了,病体也在逐渐转好,他能正常行动以后又开始为她暗中规划一切,终于有一天,自家府邸的院子里,她正倚在贵妃榻上尝着加了冰块的银耳羹,婢女在一旁为她打扇——天气已经转热了,即将入夏,她又懒得用灵气驱使摇冰铃,就过得跟个普通凡人一样。
    珠帘拂动,少昊阙有点突兀的闯了进来,他着急的唤了她几声,但真当到她面前时,见她笑着,不紧不慢的斥去了婢女,他又无措起来,半天才道:“……小郁,你有没有想过不做皇女了……”
    不要做烛阴的皇女了,不要在烛阴女帝猝然身陨后变成少昊灵扶持的傀儡新帝,他恳求了他的胞姐,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可以带着他心爱的人走去很远的地方,并且爱她护她永生永世……他有那么多的话要讲,但是都说不出口。
    他想起了自己初次吻上她那天,他的兄长逝世了,因为受女帝冷待,甚至没能办一个像样的葬礼。她还那样小,哭的肝肠寸断,问他:“小叔,我该怎么办?没有……没有谁会疼我了,我为何要孤身在此……”
    他心疼极了,忘情的吻了她,拭干她的泪水,抚平她的痛苦:“小郁别怕……小叔疼你。”
    少昊阙现在才惊觉,是他引诱了她,他大她上千年的阅历,他做了她苦难时的依靠,给她精神上的慰藉,却一直是以一种潜藏的傲慢姿态——即使她后来登基为帝,他也一直把她当做当年那个在他怀里哭泣的孩子,她说的好多话明明都意有所指,他却从未仔细想过。
    长姐如母,在钟离郁上一世身死之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少昊灵害了她,但他不敢去推想,一个是自己心爱的爱人,一个是在幼时庇护他教导他的胞姐。这种抉择的痛苦能逼得他发疯,他宁愿……死去的是自己。
    “……小叔。”皇女温柔的嗓音把他唤回了现实,她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怜惜道:“你怎么又哭了?”
    “不做皇女便不做,我对登临帝位,没有兴趣。”
    她是说的真心话,但少昊阙一定以为她是为了他才这么说。他紧紧的拥住了她,钟离郁熟稔的安抚着身上的男人,轻轻的笑:“好了,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在烛阴皇族动乱之际,他们收拾打点好一切,趁着夜色离开了,钟离郁就连一件衣裳都没有带走,只抱走了她的那只雪白的小狐狸。
    妖界地处大陆南域,与人类地域的分界线乃是一条鬼哭河,他们渡了河,来到人界的一处小城,伪装成凡人生活。
    日子过得平淡且甜蜜,就真的像凡人夫妻一样。他们有了一处僻静小院,经常是她带着狐狸,去附近的山林打猎,未开智的兽是人和妖共同的食物。少昊阙在家打来井水,择一些家种的青菜,烧火劈柴。
    几十年后过去,狐狸死了。终究是天资太弱,它还没有修炼化成人形就死了,死的时候也只有一条雪白的尾巴,往日总爱缠着她的毛绒绒的尾巴,现在无力的垂了下去。钟离郁就在院子里的桐花树下挖了个坑,把它冰冷的躯体埋了进去,自始至终脸上没什么表情。
    谁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的魂体会久久盘旋在此处,哀鸣着不愿离去,直到千年后过去,受到了言灵一族宿命的感召。
    狐狸死了之后,钟离郁好像有点兴致缺缺,再也不出去打猎了,反倒是少昊阙出门会多一点,他会去集市上买针线布料,买生活所需的调料油盐……做凡人多年,他甚至学会了些针线活,他给皇女绣过祈求平安的香囊,甚至看她伤神,还偷偷在她衣袖上绣了只雪白色的小狐狸——顺便在衣襟内绣了只漂亮的凤凰。
    又过了几年,也许是因为心中遗憾吧,少昊阙想要一个与她的孩子,于是又开始日日饮滴了她血的婆娑水——烛阴一族繁衍都是由此,雄性饮血产子。
    这天少昊阙从集市中回来,他的脚步有些急切,心跳如鼓,好像是什么直觉促使他赶紧回去看看,他跑了起来,终于到了院子外,用力推开了院门——钟离郁突兀的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家里过。
    。
    自己想要孩子,自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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