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以来,因为贾琏之事,贾家由上至下,显得比以往沉闷许多。
    这一点,与先时贾琏押粮至边关,正逢大魏和鞑靼交战时有所不同。
    彼时,虽知贾琏有危险,家族内部,不过是王熙凤以及其他少数关心贾琏之人,十分殷切的担忧、在意。实则家族上下,并没有因此掀起多大的波澜。
    而时至今日,家族上下,但凡知道这件事的,都无不悬心、在意贾琏的安危,荣辱。
    盖因贾琏如今不但承袭了家族世袭爵位,且代任了族长一职。如此情况之下,贾琏毫无疑问的成了家族最具有权威和代表性的人物。
    如此一来,贾琏的安危,不再是贾琏一个人的安危,贾琏的荣辱兴衰,也不再是贾琏一个人的荣辱兴衰!
    贾琏兴,则家族兴,贾琏败,则家族败。
    荣国府,荣庆堂。
    薛姨妈领着女儿宝钗过府与贾母问安,因薛姨妈知晓荣国府多事之秋,多日未曾过府,今日难得前来,贾母便亲自作陪,拉着薛姨妈在荣庆堂叙话。
    而迎春三姐妹,也自发的来寻宝钗。
    一家人聚在一堂,贾母等长辈还可随意的闲叙,姐妹们却多有拘束。
    难得开口低声细语,不多几句,又难免牵扯到一些令人担忧的人和事,如此一来,姐妹四人,慢慢便成了静坐。
    就在探春等人百般无趣,各有心事之间,忽然听得外头传来王熙凤的声音。
    “听说姨妈来了?未曾早来作陪,还望姨妈恕罪才是呢。”
    声音轻快,音线高航,令探春等人纷纷纳罕。
    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若说谁最担忧悬心,王熙凤绝对是首当其冲。
    以致于,那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王熙凤,她们也有许久未曾见到了。
    贾母等人也停住说话,看见王熙凤迈着快步走进来,贾母不由得挖苦道:“难得你还知道往我这儿跑,这些日子我可是少见你的影子。
    如今姨太太刚来,你就慌忙火急的蹿过来了,可见还是亲姑妈好。”
    “呵呵呵,老太太说的哪里话,这几日不是见您老心情不佳,我又嘴笨,怕在您这儿得不是,这才不敢多来打扰。
    今日过来一瞧,老太太不但心情变好了,连气色都红润了不少,可见还是姨妈会哄人开心,得老太太的心意。”
    王熙凤一边笑着,一边给薛姨妈也见了礼。
    探春早在王熙凤进门的时候就迎了上前,此时趁机拉着王熙凤笑着:“我看琏二嫂子今日气色也不错,敢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探春是三春姐妹中最好动的,早就不喜家中沉闷。此番也是有意与王熙凤配合,欲图打消掉家中的一些沉闷气氛。
    却不料王熙凤回头瞧着她,眼中的笑意愈盛。
    “倒的确有一件喜事……”
    王熙凤简单卖了个关子,然后方笑对探春等人道:“你们琏二哥哥来信了!”
    “真的?”
    迎春等人尽皆喜出望外。
    这些日子虽然不知道边塞的具体情况,总算贾琏遇到危险是确定的。
    她们都好担心。
    如今贾琏既有家书传回,又见王熙凤如此表现,那自然表示贾琏是平安的了。
    不说姐妹们,连贾母闻言也是神色一急,赶紧追问:“琏儿来信了?他说了什么?”
    因贾琏的信中,多有与她的私密话,王熙凤早命平儿拿回家藏了。
    为避免贾母等人想要观信,她连忙利落的将贾琏信中报平安的信息,挑大意向大家说明,并在大家都了然欣喜的时候,抛出话题来。
    “说来老太太可能都不信,老太太可知道,帮我们家琏二爷送信的,是何人?”
    “谁?”
    “呵呵,便是姨妈家的奴才小子……”
    贾母等人大为诧异,纷纷瞅向薛姨妈。
    薛姨妈也是诧异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笑道:“是真的,如今那送信的两个小子还没走呢,我已经吩咐门房,好生款待一二。”
    贾母看薛姨妈的面色,便知道薛姨妈也不知道,因此回头瞪了王熙凤一眼,让她快将话说清楚。
    见成功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王熙凤也就不再遮掩,将她从薛家奴仆口中得知的,贾琏如何在边市中出现,又如何帮助薛家二老爷一行的事情,一一说来。
    因为事情本来就巧合曲折,加上那薛家送信的小子们将贾琏奉若神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加夸张。
    再经过王熙凤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生生是将薛家奴才口中所言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都给补充完全了。以致于在贾母等人听来,就像是听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一般。
    若是寻常的大戏便罢了,偏偏戏中的主角,是贾琏,是公主,还有薛姨妈的小叔子一家?
    这不由得让堂内一众娘儿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是薛姨妈最先反应过来,见大家看她,便解释说道:“自从先夫去后,宝丫头他哥哥年纪又小,不经事。
    幸好有他二叔在,家族外头的人,多有他代为打理。
    只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十年中倒有七八年的时间,每年都外出行商。
    此番能够在边塞之地碰到琏哥儿,得琏哥儿帮忙照顾,也算是他的福气。”
    虽然薛姨妈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贾母等有阅历的人,还是一耳朵听出薛姨妈言语中的些许无奈之意。
    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薛家想来尤甚。
    尽管不知道那薛家二爷的秉性人品如何,但是想来若是薛姨妈有别的办法,也不至于将家业托付小叔打理。
    看出薛姨妈不太想说薛家的事情,贾母等人便只略问一两句,然后就回归贾琏的身上。
    当听说贾琏孤身几人从大漠返回汉地,众人不免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其中的事故和缘由。
    忽见贾宝玉走至王熙凤身边,追问道:“凤姐姐,你方才说,琏二哥哥是带着公主出现在边塞的,身边更没有多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昭阳公主和贾琏两口子之间的恩怨纠葛。
    之前王熙凤也有意避谈昭阳公主。
    谁知道贾宝玉这个不醒事的小子,非要来问。
    虽然面色略有不自在,王熙凤倒也没有给贾宝玉甩脸色,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想来那些奴才小子也不敢说慌,自然是真的。”
    贾宝玉早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哪里去观察旁人的面色。
    闻言他竟一脸向往的模样,叹曰:“自古来,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依我看,多是闲人编造杜撰,何如琏二哥哥一生所经历的。
    他这一去,山高路远,千里大漠,携美人兮畅游天地,人生何等逍遥自在。
    何如我这……”
    何如我这般,只恨天天待在家里,行动处便有父母长辈管束,不得自由……林妹妹还一直生我的气,不待见我!
    终究还没有太蠢,在“大逆不道”的话将出口的时候,瞥了一眼贾母等人。
    见他们都面有不悦,便自觉地住了口。
    听了贾宝玉的话,王熙凤自然是最难受的。
    虽然不知道贾琏和昭阳公主为何会孤身从大漠走出,但是想来必是历经了危险,这个时候,她本没有心思猜疑妒忌。
    偏偏贾宝玉刻意来挑拨……若非是他从小将贾宝玉当做亲弟弟看待,此时早就将这个不会说话的东西,用眼神剜死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嘲笑贾宝玉道:“宝兄弟,你既这么说,下一次你琏二哥要是再领兵出京,我叫他带上你如何?也不亏待你,也给你安排一个美人在身边,只是不知,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啊,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替你去寻啊。”
    因贾母等人的关系,所有人都对贾宝玉十分宽容。
    所以即便他说错话,此时大家也是配合着王熙凤的戏谑之语,一笑置之。
    与贾宝玉所见不同,迎春在归座之后,十分悲伤的与探春等人说道:“想来琏二哥哥离京之时,身边带了那么多人,如今却孤身现身边塞,身边连个送信的小子也没有了……也不知道他此前遇到多少危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话说完,眼角已有泪滴将要滚落,可见迎春这个妹妹心疼哥哥之心。
    同时迎春的话,也让探春等人都跟着担忧起来。
    是啊,连送信都只能委托薛家人,那贾琏身边的人呢?
    是不在身边,还是都……
    只是这么一想,几女便心生胆怯害怕。
    终归是宝钗宽慰说:“好了,我们都不要瞎猜了,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以琏二哥哥的为人,自然是逢凶化吉的。况且凤姐姐不是都确定琏二哥哥平安了么,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京了,我们也不用太担心。
    倒是……”
    宝钗看了探春等人一眼,笑道:“倒是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件事告诉林丫头。
    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早先听说琏二哥哥遇到危险,她担心的什么似的。
    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想必她也会开怀一些。”
    宝钗作为大姐姐,她的话一向是最有威信的,所以一说大家都连忙点头。
    “宝姐姐说的是。唉,也不知道林姐姐怎么样了,自从林姑老爷病重,林姐姐回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她了。
    按照她的性子,指不定都消瘦了,真是心疼她。”
    探春这般说后,随即寻了个插话的机会,向贾母建议派人去林家探望黛玉,贾母并未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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