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换了身衣服,骑了匹马就往宁国府来。
    说起来,宁荣两府虽然挨着一起,但是因为占地太广,中间又有一条南北长的巷道隔开,以致于从荣国府到宁国府,还是要绕很长的距离。
    特别是荣国府东路的前半段,也就是东跨院被隔开成了贾赦的院子之后,荣国府东角门就被东跨院的大门所取代,以致于两府相互通行,只能从荣国府的西角门进出,这更加延长了通行的距离。
    所以,宁荣两府的主子之间相互的往来,通常都需要坐车或者骑马。
    从宁府西角门直入宁国府,到了大院才下马,让小厮牵了马去。
    贾蓉、贾蔷两个早已迎了过来,而贾珍,也亲自出了仪门迎接。
    “哈哈哈,听说琏兄弟得了陛下的封赏,即将领兵出征,为国争光。为兄特意备了薄酒小戏,一则为琏兄弟提前践行,预祝琏兄弟马到成功,凯旋得胜。
    二则咱们兄弟有些日子没聚了,上次你派人给我送来的那几大车西瓜,为兄也还没有找着机会谢你,今儿也算是一并应情了。”
    贾珍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脸上略显清瘦,也有几分和贾赦一般酒色消弭的憔悴,下巴和上嘴唇上都留着胡须,使得他更显了几分老气。
    他看见贾琏到来,立马从厅上走下来,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请贾琏入内。
    贾琏同样笑着客气一番,也就随着他进了仪门。
    从仪门,过大厅、内厅,再进内三门,最后过内仪们,内垂花门,才终于直入正堂。
    在那正堂前的院内,早已搭好了简单的戏台子,贾珍就领着贾琏从抄手游廊来到正面的酒席上。
    “琏兄弟,请……”
    “珍大哥请。”
    贾珍和贾琏二人相互客气着,贾蓉和贾蔷两个赶忙为他二人抽出正面的两张椅子,等他二人坐下之后,又从侍女的手中接过银制酒壶,给二位长辈各斟了一杯酒,才敢至旁边的位置坐了。
    贾珍笑道:“琏兄弟威武,哥哥我可是听说了,你昨儿个,把那端王府的世子给狠狠的打了一顿,最后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还得了皇上的嘉许,许了一个五品的校尉之职?
    这可是大给我们家长了脸啊。”
    贾琏看着贾珍满面的笑容,心里有些感慨。
    说起来,“他”和贾珍这哥俩的感情,还真是挺好的!
    贾珍作为贾家长房的承爵人,也就是贾家的族长,本就需要团结一族中的兄弟。
    而其他房的子弟,要么身份差的太多,要么就是脾性不相投,比如贾宝玉的亲大哥,秀才公贾珠就和贾珍耍不到一处。这样一来,也就唯有他贾琏,作为荣国府将来的承爵人,又是他贾珍承爵之后,两府中唯一长大并且还活着的同辈,刚刚可以与他一起嗨。
    一来二去,两个臭味相投的堂兄弟,可不是就能聚在一起?
    更有一则,贾琏自身没有充足的财政、美色来源,而贾珍作为一座国公府的主人,这方面自然是不缺的,兼之对兄弟也算大方,可以说,贾琏原先玩过的超过一半的女人,都是通过宁国府的渠道得来,甚至很多就是贾珍亲自安排的……
    想到这些,贾琏内心不由得摇摇头。
    从情理上来说,若是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对自己这位老大哥出手的啊。
    “珍大哥说笑了,谈不上威武,不过是被赶到火架子上,不得不那么做罢了。
    至于官职,倒确实是侥幸得了一个,不过部里的文书还没有下来,所以究竟几品,目前也还不知道。”贾琏笑道。
    “琏兄弟就不要谦虚了,我已经听说了,你可是作为咱们家舅老爷的押粮官去的。以咱们家舅老爷在武官中的地位,出行那动静肯定是小不了,你帮他管粮,这等级自然也差不了。
    做兄长的为你核算过了,你这个校尉官,少不得是五品了。”
    贾珍作为宁国府的当家人,又是贾家族长,交往面,自然比帮贾政管家的贾琏更宽广一些。兼之年长了差不多二十岁,对官场方面的东西,自然比贾琏懂的多些。
    贾琏便拱手笑道:“如此就承珍大哥吉言了。”
    贾珍笑了笑,喝命下面开戏,又请贾琏吃了头杯酒,借着酒意,贾珍就搭着贾琏的胳膊笑言起来,“说起来做兄长还得羡慕你啊,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被陛下封了五品的官职,将来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不像我,赖着祖上的光,才不过虚承了这三品之职,只怕要不了多少年,你这个做弟弟的,就要超过为兄了。”
    这个高帽子贾琏可不戴,连忙笑道:“珍大哥说笑了,小小五六品的官职,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同咱们家的世袭之位相比了。珍大哥这样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贾珍笑了笑,他那话本来也就是客套,见贾琏如此,才转换了口吻道:“只不过,为兄这个三品之职呢,虽然没什么前程,但是胜在安稳。
    琏兄弟,你也得听我一句劝,这当皇差为国效力是好,只是却不是咱们这样天生享惯了富贵的人去干的。你想想,那边关苦寒之地,可是简单得了的?
    听说舅老爷这一趟去的,还是直面那野蛮鞑靼部落的地方,这可是要命的差事啊。
    若说你是咱们家普普通通的子弟,那没别的说的,哥哥我巴不得你去那种地方,最好是用性命再为我们家挣一个世袭的爵位回来!可你不是啊,等大老爷百年之后,你们那府里的爵位,还不就是你的?
    说不定那时候承袭下来,你还比哥哥我高一级呢,你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到头来,说不定还不如直接继承家里爵位的好,你说这又是何苦?”
    贾琏闻言,只笑道:“珍大哥说的极是,只不过皇命难违,小弟也不得不去啊。”
    贾珍笑着点点头:“我倒不是叫你违抗皇命,只是怕你年轻,一时血性上来就顾不得其他了。
    咱们这只是私下里说,那些涉险、和贼人拼命的事,就交给那些泥腿子去做就是了,你身份尊贵,可不要跟着他们混闹。最好差事完成之后,就找个借口回来才好,到时候你好处也捞着了,咱们兄弟之间,又可以经常高乐,岂不快哉?”
    对于这样的话,贾琏还能怎么说,也只能笑道:“珍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住了。”
    贾琏是看出来了,大概贾珍看他居然从皇帝手里得了官位,觉得他将来可能会比较有出息,所以作为族长的他,自然要更加拉拢,增进兄弟间的良好关系了。
    就这般,在贾珍有意的团结下,旁边的贾蓉和贾蔷两个晚辈也时不时的奉承几句,场面倒是十分的融洽。
    一时尤氏走来,贾珍就问她:“你回来做什么?里头老太太、太太们不用伺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族的传统,这贾府的爷们,对自家媳妇儿,态度那是一个比一个的差。
    不是恶语相向,就是板着个脸,仿若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作为男人的地位一般。
    贾珍也是如此,原本还和贾琏谈笑风生,尤氏一来,脸就拉下来了。
    尤氏作为贾珍的续弦,也就是宁国府的当家主母,其实还很年轻,也就比另一个大嫂子李纨大三四岁而已。
    她因为出身寒门,得天之幸做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所以事事小心,从不敢得罪贾珍。
    这一点倒是和邢夫人差不多,不过她比邢夫人好的是,从来不到处讨人嫌,所以虽然根基不深,在两府中倒也行的开。连贾母对她这个侄孙媳妇,也是挺满意的。
    “老太太她们那边,有儿媳妇照应着,我来瞧瞧大爷这边……”
    贾珍听尤氏这么说,也不知哪儿来的脾气,冷哼一声道:“我们这儿有什么好瞧的,难道我还怠慢了琏兄弟不成?
    你还不回去,儿媳妇身子那样娇弱,那么些长辈在里头,她一个人如何照应得来?”
    贾琏一听,心下一叹,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若他是寻常人还罢,听贾珍这话,或许也就觉得贾珍偏疼儿媳胜过媳妇儿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后世人,知道些内情,这话怎么听起来就怎么不对味。
    这秦氏才进门一年都不到,难道贾珍就已经起了色心不成?
    应该是了。在他老子出家当道士去了之后,贾珍在这宁国府里就一手遮天,胡作非为惯了,只怕对自己儿媳下手,不过是迟早之事。
    若秦氏只是普通人就罢了,不过是豪门中又一桩丑闻而已……
    只是,据他探听得来的消息,这秦氏的身份,大抵真的是不一般……而且,很明显贾珍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是,贾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色心,最后导致秦氏的自缢终结,最终为贾府的败亡留下祸根!
    实在不得不说是色令智昏的典型。
    不过贾琏对此却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贾珍目前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多了,他还无法干涉贾珍的行事。
    不过,他却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并且开始实施,至于最终能不能奏效,改变秦氏的结局,也就是宁国府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没有时间多想,在尤氏走过来的时候,他也不得不站了起来,对着尤氏一礼道:“见过大嫂子~~”
    “琏兄弟切莫多礼,快坐吧……”尤氏正在回应贾珍的话,因为在近前,就赶忙扶了贾琏一下。
    只是抬眼间和贾琏眼神相对,一种只有他二人明白的含义就不由自主的萦绕开来,当着贾珍等人的面也不敢放肆,赶忙转身,吩咐贾蓉伺候好这里,就带着侍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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