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
    但潘季驯后面还有一句。
    “从上到下,全都重修一遍。”
    包括未曾决堤的那些。
    说着潘季驯转身指着挂在木架子上的图。
    当年治水成功,他的策略是束水冲沙法,这就需要很长一段的河道两边都有堤坝。
    现在一处堤坝崩溃,潘季驯的看法是,可能当年的所有堤坝都不可靠了。
    他要沿着大河两岸,上下检查所有堤坝,然后加固。
    如果运气好,那可能就只有决口的地方需要修补。
    但是治水这么多年,潘季驯已经不相信运气了。
    看着这张图,燕山月心服口服。
    至少如今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潘季驯更懂得怎么治河。
    他终于在心里做出决定。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潘大人让张青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真以为两个鼠妖就能吓跑我?”
    潘季驯无奈地叹了口气。
    “漕工里面一半都是老鼠,你真的不怕?”
    燕山月一脸无所谓。
    他早就察觉到,河漕衙门里面,有一半人就是鼠妖。
    这要是能吓到燕山月,他都不用进城,在城门口就落荒而逃了。
    看到燕山月的表情,潘季驯一脸无奈:“碰上你这种人,我自认倒霉。”
    说完他叹一口气,然后问燕山月。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陛下上奏?”
    燕山月深吸了口气,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接下来他说的,是一个让潘季驯想都想不到的计划。
    “拖延时间。”
    燕山月会制造一个假象,让万庆和所有人以为,他还在不断追查潘季驯,并且马上就要成功。
    与此同时,潘季驯做好准备,出发治河。
    直到堤坝全部加固完成之前,燕山月都会一直维持这个假象。
    只是听到这个目的,潘季驯就忍不住摇头:“不可能……”
    万庆不傻,而且急着让潘季驯倒霉的,还有朝廷里面数不清的聪明人。
    燕山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们。
    然而燕山月接下来,真的说出一个计划。
    一切的关键,就是无为教里面的鼠妖。
    说到这里,燕山月问了潘季驯一个问题。
    “大人认识无为教的人吗?”
    潘季驯忍不住冷笑。
    他不但认识,而且还打过不少交道。
    比如无为教的教主南未济。
    对这些人,潘季驯的看法很简单。
    “无耻小人,贪鄙凶残。”
    别说南未济了,就算是下面的无为教所谓的“高人”,也都是为了钱才做到这个位置。
    漕工生活困苦没有希望,在无为教寻找最后的安慰,结果无为教就把他们所有的钱都拿走当报酬。
    更不用说无为教里面有一半是鼠妖了。
    当然了,燕山月问的不是这个。
    他问的是另一件事。
    “南未济和青木社关系如何?”
    这句话说出来,潘季驯有点意外,他看着燕山月开口:“你知道什么?”
    无为教的根基在运河,在漕工。
    青木社的根基在江南,在读书人。
    两边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燕山月却知道,无为教是青木社最坚定的盟友。
    看来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秘密。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利用。
    燕山月会继续追查鼠妖发狂的案子。
    尽管其实这件事已经查清,但他还是有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
    如今所有漕工都可以是无为教的耳目,那燕山月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被南未济知道,然后传到青木社耳中。
    然而变成朝中公开的秘密,甚至连万庆都知道。
    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人在意潘季驯。
    潘季驯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准备治河。
    如果燕山月这边表演够精彩,肯定能拖延足够时间。
    这个计划说完,潘季驯忍不住点头。
    现在的燕山月,还真能这么干。
    道理很简单,没人相信,燕山月只用一天一夜时间就能查清真相,直接找到幕后主使潘季驯这里。
    而且,算下来,潘季驯需要做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多。
    “我已经准备了很久,只要给我十天时间!”
    潘季驯双眼中满是不甘。
    “为什么他们觉得,堤坝可以不用管,就撑个一百年呢?”
    “哪怕能撑一百年,一百年以后呢?”
    大河永远都不会彻底平息,河漕衙门永远都有事情要做,大亨永远都需要潘季驯。
    可现在,朝中的人们只想着快点把潘季驯赶走。
    他们的理由,说到底只是在害怕张江陵,已经死去的一个幽灵而已。
    潘季驯知道,堤坝永远都需要修补,所以他一直都在准备,河漕衙门一直严阵以待。
    任何时候,其实都已经准备好,现在只需要十天时间调度,就可以出发了。
    燕山月点头。
    十天时间,他肯定能撑下去。
    既然如此,两人就在此约定。
    “我至少能撑半个月。”
    “治河开始之后,在大河边,想办法找借口拖延吧。”
    潘季驯点头。
    然后就是一些需要配合的细节。
    比如,潘季驯要让别人相信,现在燕山月还拿他没办法。
    当然了,本来燕山月就只有张青这个人证而已。
    然后燕山月就转身离开了。
    他不能停留太久,否则难免引来怀疑。
    自从来到济宁之后,燕山月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目光关注之下,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
    离开工地之后,燕山月直奔河漕官衙,去找赵金生。
    见到他,赵金生连忙上来问:“那边怎么样?”
    燕山月苦笑:“潘大人……说他是无辜的。”
    赵金生简直惊呆了。
    他想了半天,才想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潘季驯否认张青说的一切,那就是燕山月追查到这里,可以给万庆上奏了。
    反正万庆肯定不会听潘季驯的话。
    燕山月来找赵金生,也是提前通气。
    这也算是同乡之间的相互照顾。
    不过赵金生忍不住觉得,燕山月想做的,不一定是上奏。
    “贤弟,你准备怎么做?”
    燕山月两手一摊:“查清真相。”
    赵金生愣了一下:“真相不是……”
    燕山月笑了。
    “张青和潘大人,都有可能说谎,我也没有看穿人心的眼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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