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畋在宽敞异常的大厅内,看见的是一片酒池肉林的景象。没错,不是通常的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酒池肉林。一个数丈的长方形浅池中,澄色泛绿的酒液,散发出隐隐熏人的气息。
    而在这片酒池边沿绝大多数人都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还有隐约的呼吸起伏;都以为这是被献祭了一地的尸体。
    也让活见久的江畋不禁一愣;以为自己进入某个中古世纪的黑弥撒现场。
    随后,他才注意到一片暖湿水汽氤氲的酒池对面,被垂挂下来的后世雕珠帘;以及珠帘背后隐约的人影。随着轻轻一声罄音敲响,从帘幕悄然走出两名朱衣小宦,捧着熏炉和插净瓶站在两侧。
    而后,雕的珠帘也被飞快的向上卷起;再度走出一名鬓发雪白、怀抱拂尘的老宦,看都没看一眼满地的躺尸;就耷拉着浮肿的眼皮唱报道:“东都里行院来使,前来觐见少君,但请聆听训示。”
    紧接着,随着细碎的响铃声起;内里的数层帷帐被依次拨开;露出一名侧身翘脚倚坐的少年人。只见肌肤苍雪、俊美异常,身穿一件宛如浴袍的紫绡套衫;而明显的喉结,昭示着阴柔的男生女相。
    这就是幽州人口口相传当中,那位权势熏天的少君;也是暗地里盛名在外的一代倾奇人物。按照幽州分所里保存的记录,他自父辈开始就具有天家的血脉,却又继承了母家的显赫权位与家门姓氏。
    乃父是先代上皇退位后,临幸了入宫朝拜的一位命妇,意外所生的幺儿。因为涉及宫闱丑事而未尝纳入宗庙玉册;但作为老来得子的补偿,被安排入继了世系的安东都护,却没有子嗣的段氏家门。
    而段氏虽然并非诸侯外藩,却因此被朝廷敕封为的屈指可数王爵之一;另一方面段氏身为世系的安东都护,多数时候也只是一个遥领头衔;但承蒙祖荫在安东都护府境内,掌握田产家业不计其数。
    依靠与生俱来的富贵与显赫威势,他手下豢养各种清客、门人数以千计,走卒更是遍布三教九流之辈。同时,也与幽州/卢龙府上下的官属将吏,诸多将门世家、官宦大族,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更吸睛夺目的则是他身下的锦绣坐榻。仔细一看,那是多对趴伏在地的女体,披上华丽织锦所铺垫而成的特殊坐榻。因此,在精美垫子垂落的流苏之间,
    与此同时,男生女相的阴柔少年,再度打了个哈欠,从身侧的宦者接过一支酒觚,漱了漱口就唾在身下。这才懒洋洋问道:“东都本部,这次差遣你来,又有什么勾当和使命;直接说来余听……”
    “……”这一刻,江畋略微收起了某种心绪,故作正色道:“不知少君,此话怎讲?”然而,在旁怀抱拂尘的老宦,却微微睁眼呵斥道:“少君问话,莫要故弄玄虚,不然,没人保全的了你。”
    “这就实在奇了。”江畋摊摊手到,故作惊讶道:“我奉命前来收拾幽州的局面,却未尝奉命传话给少君,或是需要面呈些什么?”听到这话的阴柔少年,这才正身起来拍了拍软塌蠕动靠近几步。
    “你这厮,究竟是谁家的人?”随即,他就露出饶有意趣的表情道:“是韩全正?还是孟知观?或是颜铨叙……不会是岑氏那个老虔婆吧!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踏入此处,就要给余个交代。”
    “不知少君想要什么样的交代?”江畋不动声色的反问道:身侧的老宦就抢道:“当然是在本地好好的办差,时常事事都要仔细禀告;若有额外交代的干系,更要及时通传,自有一番富贵前程。”
    “这就令人可笑了。我可是东都本部直辖,身负朝廷之要任,重整幽州分所的局面。”江畋故作不解道:“难道以少君之能,还能管得到东都本部的干系;却不知是哪一位安敢如此理通内外呢?”
    “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安敢对少君不敬。”那名老宦不由中气十足喝声道:然而,阴柔少年却是轻描淡写摆摆手道:“却也是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而已,逐出去好好受点教训,就明白道理了。”
    “拿捏个区区一介末微之辈,何须惊动本部,只要少君有令,便让你辈在幽州境无处立足。”老宦冷声道:“之前分所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只要老奴一声令下,就连食水都不敢有人卖给你。”
    “原来如此,幽州分所落得这个地步,竟然还是少君之故?”江畋闻言顿时眯起眼睛道:“难道本所诸位官长和将士们的失联,也是因为少君之故么?”少君闻言一下冷下脸,看了眼侧立的老宦。
    瞬间对方就扑通一声跪下来,狠狠抽了自己十几个耳挂;同时嘶声喊道:“还不快将这无礼之徒拿下,”随即,珠帘两侧闻声涌出两行,筋肉泵张的赤膊力士,毫不犹豫绕过酒池向江畋包围过来。
    “且慢!”就听端坐正中的少君开口道:“暂留他一条性命,把手脚都折了,再灌了药与那驯不服的功曹夫人,塞在一起过夜;坦若还是不肯服软,就……”下一刻,乌木大门突然自外而内打开。
    “参见少君!少君万安!”随之涌进来数名锦衣半甲的卫士,随着领头之人齐齐跪地行礼道:“卑下,率部巡警外苑,无意间发现有人理通内外夹带私逃,当即拿下这对狗男女,还请少君发落!”
    随即,两个被打的遍体鳞伤,只有脸部保持完好的人体,给拖进了大厅内。赫然就是之前带路的军吏和开门的女子。然而,少君却是嫌恶的看了一眼就道:“还留着做什么,都拖去兽栏发落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凭仗么?”而后,他又恍然大悟对江畋露出残忍表情道:“自以为暗中勾结了门下的两个贱奴,就敢托大在余面前胡言乱语,以便伺机拖延待援么?既然如此,也留你不得,”
    “等等!”然而,再度送进来的一张便签,却让少君改变了主意道:“我只听说过,有人冒充御史里行行骗;却还未曾想过竟有人敢假冒,东都里行院的人;真是勇气可嘉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兵部职方司?枢密院监宪处?还是枢机五房的人。”随即他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无所谓了。你这种自谓忠勇的货色,余也多见惯了;无声无息的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还有人能从兽粪中翻出来。”
    这一刻,蕴含在趾高气昂的眼眸中,那种漠视一切的疯魔,汹涌而至的恶毒与癫狂;配合着他秀美俊俏的容貌,就像是美好可口的外表下,蕴含着剧毒汁液的果实;刹那间被冷不防戳破激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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