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似锦被带走的时候,引发了一场轰动。
    估计百姓们都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会是杀人分尸的恶魔。
    连带着温府上下,也成了热议的中心。
    温鸿现在担心的,不是救温似锦,而是如何挽救温府的名声。
    他为官这么多年,风评是有口皆碑。
    眼下全部毁在温似锦手里了。
    堂堂一国丞相,竟然养出了一个杀人恶魔?
    说出去都没脸见人。
    温鸿愁得睡不着,“这该如何是好啊?”
    魏淑云跟在温鸿身边十几年了,她猜到他是在担心什么,他看重面子,骨子里还是那要死的文人清高。
    她便提议:“老爷,温似锦做出了这等恶事,势必会连累我们温家,不如你就在这个时候,公开声明,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怎么样?”
    温鸿怔怔地看着魏淑云,“断绝父女关系?”
    魏淑云:“是啊,老爷你这样做,世人都会夸你大义灭亲,断然不会影响温家的名声。”
    温鸿静下来想了一会,觉得魏淑云说的有道理。
    断绝了父女关系,温似锦的事,就影响不了温家。
    “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公示。”
    魏淑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温如雪,眼中亦是带着笑容。
    姐姐,你看见了吗?
    所有人都会抛弃你。
    可我不会。
    ……
    此时,温似锦已经被带到了官府。
    即便是半夜,屋子里亮如白昼。
    该来的人都来了。
    都是为了审问温似锦这个杀人恶魔。
    三具尸体摆在了面前,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林轻辞坐在上位,“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要否认?”
    温似锦身份并不比林轻辞低,在没有定罪之前,她就不是犯人,大大方方地站着。
    她说:“林大人口中的人证,是温府的这些下人。你口中的物证,是我手中的匕首。那么我问你,可有人亲眼看见我用这把匕首,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还真是巧言善辩。”林轻辞让官差把那些目击者带来了。
    “你们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回大人的话,草民看见大小姐手里拿着匕首,对着死者,当时只有他们二人。”
    “虽然草民是温府的奴仆,但还是得实话实说的,大小姐就是杀人凶手。”
    “……”
    温似锦听着他们这群人的话。
    个个都认定了她就是杀人凶手。
    话说起来,她这个温家小姐,人缘还真是差得要死,竟然连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行了,说了这么多,也让我说一句吧。”
    温似锦打断了他们的话,她目光平视着林轻辞。
    “这几个死者,死前都是身材魁梧的男人,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一个弱女子,能将他们杀而分尸呢?”
    “这……”林轻辞想了想,的确是个很大的疑点。
    在他看来,温似锦的确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死的这三个人,皆是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们手心还有厚茧,要么是舞枪弄棒之人,要么是勤于劳力之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地杀了。
    温似锦继续说:“今晚,我看到了一个白影在窗外晃来晃去,便追出去一看,结果发现那个白影四分五裂地躺在假山处,紧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了,我没有杀人,也并没有杀人动机。”
    林轻辞:“那为什么,他刚好就在你窗户外面飘过呢?”
    温似锦:“这当然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了,引我出去走到那尸体旁边。”
    林轻辞:“你说是陷害,可堂堂丞相府,若是死了人,不可能没有动静,在你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吗?按照你的说辞,同样存在许多疑点。”
    堂上众人言辞各异,疑点重重。
    林轻辞也不好轻易下判断。
    “来人,先将嫌疑犯收监,容后再审。”
    ……
    温似锦又来到了熟悉的监牢。
    她心想,今年也不是本命年啊,怎么水逆不断?
    改天真的要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
    一连串的事情也太糟心了。
    温似锦正想往里面走,突然手被人拉住了,连带着她整个人往后转。
    “啊……”
    温似锦的头就这么撞在了硬邦邦的胸膛上。
    想都不用想,这熟悉的清淡松草香,就是那个狗男人。
    温似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抱怨道:“王爷,你干什么?”
    几天不见,楚予宁周遭的气息更冷冽了些。
    他说:“你又把自己弄到牢里来了,没用。”
    温似锦不服气:“我这是被人陷害的,他们说我是那个连环凶杀案的杀手,真是无语。”
    楚予宁眸子暗了几分,一瞬间闪过些阴霾。
    “和我出去。”
    他抓着温似锦的手腕,就要把她带出去。
    温似锦心想,这不就是强行越狱吗?
    “王爷,你冷静一点,我呢,现在是嫌疑犯,你把我带走了,我身上的嫌疑就更多了。”
    楚予宁反问:“那又如何?”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需要讲任何规则。
    这一个小小牢房,算得了什么?
    温似锦:“是,没人拦得了你,可就算你把我带走了,也没有洗刷我的罪名啊。”
    楚予宁:“有罪如何,无罪如何?只要永远站在最强大的位置上,就没人敢做什么。”
    就算温似锦真是那个所谓的凶手,他要护着的人,天打雷劈也要护着。
    此时,林轻辞从牢房外走出来。
    他就猜到了,楚予宁会来带温似锦出去。
    “真是好生热闹,连王爷你都过来了。”
    楚予宁没把他放在眼里:“你这是想拦着本王?”
    “当然不是。”
    林轻辞站开了,他大大方方地让出了一条路,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
    “只不过,你们出了这道门,外面的人拦不拦,本官就不知道了。”
    林轻辞指的是那些寻常百姓。
    这起连环凶杀案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印象,百姓们自发讨伐凶手。
    如今证据指向了温似锦,他们恨不得立即将她碎尸万段。
    林轻辞的脸色十分平静,毫无俱意。
    “对了,就连温丞相,刚刚也发了告示,说是与王妃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以后,王妃与温家没有半点关系。”
    断绝关系啊……温似锦已经猜到了,所以也没多大反应,反正她也不在乎。
    不过她感觉到,楚予宁抓着她手腕的力度紧了紧。
    他在为她生气吗?
    不仅是外头的百姓,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所有人都抛弃了温似锦。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站在了自己的对面。
    只有他不是。
    就在温似锦有些微微感触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对她说了句。
    “断绝父女关系就断绝父女关系吧,日后有本王一口肉吃,你就能有一碗汤喝。”
    温似锦:“……我就不能吃肉吗?”
    楚予宁果断拒绝:“得寸进尺。”
    明明是应该紧张害怕的时候,温似锦却笑了笑。
    她说:“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把我这个杀人恶魔带出去,你就和我是同党,你……不怕与所有人站在对立面吗?”
    楚予宁:“你忘了吗,我本来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十七岁之后,他主动撕开面具,就不再是那个人人赞不绝口的世家公子了。
    他宁愿让所有人都畏惧他,也不想迎合这个世界。
    ……
    如果是之前,温似锦肯定会选择留在牢里,等洗刷罪名再出去。
    因为在此前的十多年里,她一直都是冷静克制,做什么事都得再三考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不会去做。
    她就像是被安装了精准程序的机器,永远不会失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突然就想任性一次。
    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
    即便是顶着声浪如潮的咒骂。
    即便是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
    ……
    楚予宁低眸问她:“所以,你要跟我走吗?”
    温似锦说了一个字:“好。”
    她跟着他,走过血腥肮脏的牢狱,走向人声沸腾的群流。
    那些人自发地聚集在外面,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温似锦,为民除害。
    他们人人都是义愤填膺的代表,他们不会去认真思考,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声浪够不够大。
    “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杀了她!”
    “……”
    楚予宁:“害怕吗?”
    温似锦:“不怕。”
    说句难听的,像她这种脸皮比较厚的人,那些所谓的咒骂根本伤不到她。
    可楚予宁还是捂住了温似锦的耳朵。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抱上了马。
    他说:“我们回家。”
    温似锦记得,这是楚予宁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
    上一次,是在魏淑云要被扶正为丞相夫人的宴会上,温似锦揭穿了她的真面目,搞得不欢而散。
    她本无家客,因他有所归。
    ……
    路上,温似锦对楚予宁说:“你为何不问我,那些人是不是我杀的?”
    楚予宁:“因为我知道不是。”
    “为什么?”
    “那些人的死法,不是你的作风。”
    楚予宁的意思,并非说温似锦不会杀人,只是说手法不像。
    在他眼里,可从来没把她当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有些女子狠起来,一百个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温似锦:“那照你这么说,你能猜到谁是凶手?”
    楚予宁:“目前查不到。不过我有个法子,能让你洗刷嫌疑。”
    温似锦:“什么?”
    楚予宁:“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把你带进了誉王府。如果外面还有人被这样的手法杀而分尸呢?”
    温似锦:“也就证明了,非我所为。”
    二人相视一笑。
    ……
    就在楚予宁将温似锦带走的第二天,林轻辞就上书弹劾,说他们无视律例、强行越狱。
    但在朝堂上,除了林轻辞敢直接弹劾誉王,再无别人。
    这些文武百官恨不得把头一缩,然后慢慢揣摩着誉王的脸色。
    只见誉王笑面生风,淡然自处,他站在那儿,恍若未闻。
    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就全部装哑巴,闭嘴。
    林轻辞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一手遮天?
    朝堂上多数都是誉王的党羽,要对付他,谈何容易?
    林轻辞平时为人处世,太过较真,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得罪了不少权贵,眼下是孤立无援。
    只能看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不久前被刺了一剑,现在是强撑着伤势。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穿自己有伤,否则局势容易大乱。
    他眯着眼睛,将林轻辞弹劾的奏章看了几遍。
    目光落在了“誉王妃”三个字上。
    原来又是那个女人。
    来得真不是时候。
    皇帝把奏章放下,看向不远处的楚予宁。
    自三年前起,楚予宁就一直在玩弄权术,处处与他这个皇帝作对。
    不过二十出头的人,将他娘的那些手段作风,学了个十成,并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没有软肋,没有弱点,也没有自己在乎的人。
    没想到这样的人,也能为情所困。
    温似锦,就是他的死穴。
    ……
    皇帝笑了几声,“林爱卿莫不是在说笑,誉王妃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林轻辞:“可是有人亲眼目睹……”
    皇帝:“眼见未必为实,或许是看错了呢,又或许是有人特意陷害?”
    林轻辞虽然性子直,但又不傻,他听得出来,皇帝不想借这件事对温似锦下手。
    皇帝眼中带了几分威慑:“林爱卿,你继续彻查,究竟是谁杀了人,又栽赃在誉王妃头上。”
    林轻辞还想说什么,皇帝就已经下令退朝了。
    皇帝的伤口有些裂开,疼得要命,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楚予宁的弱点,可不能毁于一旦。
    ……
    这一来,林轻辞是真的不明白了,明明是大好时机,可皇帝却不打算出手,反而还为温似锦澄清。
    他脸色灰沉沉的,默默地离开。
    楚予宁故意站在他面前,“刚才,就在城郊的十里坡,又出现了第四具尸体,你还不知道吧。”
    林轻辞确实大惊失色,“什么?”
    “废物,连个凶手都抓不到。”楚予宁冷冷蔑视一眼,就从他身边离开了。
    ……
    “城郊十里坡,第四具尸体……”
    林轻辞喃喃念着这句话。
    温似锦明明是回了王府,她不可能在短短一夜,能跑到十里坡那边去杀人。
    这么说来,凶手真的不是她。
    该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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