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青的最后一击。
    在走向方天画戟时,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亥言所立之处是台阶最前沿,他只要向方天画戟方向走出四步远,距亥言便只有三步之遥。
    武松则位于亥言右后方约六步开外,萧先达虽然就在亥言身后两步开外,可王青知道,萧先达力气虽大,武艺却是平平,他自信自己只要先发制人,萧先达也来不及援手。
    为了多一分胜算,王青只走出三步远就出手了。因为走到这个位置,他和武松之间的视线恰好被萧先达挡住。
    王青的出手够快。
    在整个白马山,他的武功未必排得上号,但单以轻功论,他却可称顶尖。而且他以一把铁扇作兵器,走得正是轻、快、准、狠的路子。
    王青几乎得手了。
    他出手时,武松视线被挡,虽然只是一眨眼,但等武松发现不妙时,他的铁扇距亥言只有一步之遥。
    王青的算计很简单,只要抢在武松援手前冲至亥言身前,铁扇一横就可制任这小和尚。再以此为要挟,退向山下。
    可惜,他算漏了一个人:柳如烟。
    柳如烟本不在王青的料算之内,因为她位于亥言左后方约八九步开外,如此远的距离,王青料定她根本来不及援手。
    柳如烟的确来不及。尽管她的轻功要高出王青许多,但要想后发先至却也很难。她只是衣袖一抖,一道寒光脱手飞出。
    在亥言眼前两尺处,王青的铁扇子猝然落地,而他持扇的右手已是血流不止。
    飞刀很准,正好切中王青的右手前臂,铁扇脱手,却不会伤及他性命。
    王青疼得暗叫了一声,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也只是一瞬间,武松已经到了。王青身子尚未站稳,一只手掌已切向了他脖颈处,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就昏了过去。
    “好汉手下留情!”萧先达知道自己叫晚了,但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他在山下已经见识过武松的手段,知道武松这一掌足以要了王青的性命。
    “大当家的放心,我无意取他性命。”武松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青,“这厮只是被我切中颈脉,昏过去了而已。”
    武松这一掌出手又快又狠,力道却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一掌,也惊得当场的众头目心下皆是一惊。
    在这三十余位头目中,大多数人白日里并未在山下,所以也未得见武松单人独闯金阵的那一幕,只是听闻有一大汉从天而降,一举擒杀了金人主将,力退金兵。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下,众头目终于相信,这大汉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
    叶荣锦和吕子侯甚至有些后怕:方才在院子里,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又能在这大汉跟前走上几个回合?
    “没想到这二当家是真会狗急跳墙。哎,这又是何苦呢?”亥言倒像没事人一样,似乎方才王青突袭的并不是他。
    “小师父,你无碍吧?”萧先达一脸关切地问道,在他看来,亥言方才已是命悬一线了。
    “大当家的不必担心,小僧敢如此托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亥言笑了笑,又看了柳如烟一眼。
    “是是,几位大侠的手段端是了得,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萧先达道,“我山寨能得诸位相助,又何惧那金贼呢!”
    “敢问大当家的,你准备如何处置此人呢?”亥言问道。
    萧先达脸上有些犹豫,他看着地上的王青,目光里五味杂陈。
    “来人,先将王青押入牢房。叶兄弟,你亲自带人看押,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萧先达没有回答亥言的问题,而是先下令道。
    “再去将郎中唤来,给二当家的止血疗伤。”萧先达想了想又道。
    待众人领命而去,将王青拖走,萧先达这才招呼亥言等人道:“诸位,请随我到殿内说话。”
    进到殿内,萧先达先命人腾出了三间房屋,将武松等人安排住下。然后,他又将武松和亥言二人单独请到了一间厅堂内,并让手下退了出去。
    “大当家的是舍不得杀了王青吧?”未等萧先达开口,亥言先问道。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小师。”萧先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确有此意,只是还有些犹豫,故而才请二位来商议商议。”
    “那厮反心已见,你又留他何用?”武松不禁眉头一皱。
    “武大侠所言的确不错,不过他虽有降金之心,却也罪不至死吧。”萧先达道,“方才你不是也手下留情了吗?”
    “那只是因为他乃山寨之人,他的生死该由你来定夺罢了。”武松道,“我若当着众人之面杀了他,怕是于大当家的不利。”
    “不过,他的确也罪不至死......”武松又补了一句。
    “是啊。二位有所不知,这王青自上山以来,为山寨立下了不少功劳。”萧先达接着道,“而且此人颇有些谋略,经营山寨也是一把好手,若是就此杀了他,未免有些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的你可曾想过,人一旦起了异心,怕是很难留得住了。”亥言道,“你若饶过他,就不怕留下后患吗?”
    “这也正是我犹豫所在。哎!”萧先达长叹了一声,“这王青为何如此执念于降金呢!”
    “所谓人各有志,莫要强求。”亥言道,“若王青已铁了心要投降金人,大当家的再惜才,怕是白费心思。”
    “那依小师父之意,该如何处置此人呢?”萧先达问道。
    “他既然决意降金,那不如就让他去投金人好了。”亥言轻描淡写地道。
    “啊?”萧先达一愣,“小师父你这是......”
    “哈哈,大当家的别误会。”亥言乐了,“小僧只是以为,若是他真和金人早有勾结,我等倒是可以利用此事来做些文章。”
    “哦?愿闻其详。”
    “嗯......究竟该如何行事,小僧也暂时还未想好。”亥言眨了眨眼,“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一件事。”
    “何事?”
    “这王青是如何与金人联络的。”
    “那你觉得他会招认吗?”
    “他若不招,也许会有人招。”亥言道,“难道大当家的也相信,这王青在山寨就没有同谋之人?”
    “此节我也想过。”萧先达眉头一皱,“不过从方才殿前试戟之事来看,众头目之中似乎并无他的同谋。”
    “嗯,小僧也是以为如此。”亥言点了点头,“不过,若无同谋,王青又是如何从牢中逃脱的呢?”
    “哦,我明白了!”萧先达猛然一惊,随即朝屋外走去。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萧先达便回来了。
    要想查到放走王青之人并不难,当值的喽啰皆认得孙二。
    可是,孙二也不傻,他眼见王青又被下了牢,当即就准备跑路了。
    当萧先达命人缉拿孙二时,他已经逃至了西寨门处。之所以选择走这道寨门,正是因为今夜在西寨门当值的什长是他的一位兄弟,名唤李季。
    依照萧先达和王青定下的山规,亥时一过,山寨寨门就会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寨,除非持有萧先达的令牌。
    令牌,孙二自然是没有。但他和李季却有交情,而且还交情不浅。
    想当年,在王青上山之前,山寨的汉兵一到日落之后,就有喝酒耍钱之风。而孙二和李季正是在赌桌上认识的,日子一长,二人臭味相投,便成了兄弟。
    可要说这赌运和赌技嘛,这孙二和李季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经常刚过月头,李季就输个精光,好在孙二这人也颇为仗义,时常周济李季,也从未催他归还。李季自是感激在心。
    就在半年前,李季还娶了一房浑家赵氏。
    按说依山寨之规,李季只是区区一个什长,还轮不到他讨老婆。不过他讨的这女子是个寡妇,长了他五岁,还带着个三岁的孩子,自然比不得黄花闺女,也就无人与李季相争。
    李季也不在乎赵氏是寡妇,只要二人意投意合即可。
    到了结婚之时,孙二不仅主动忙着张罗,还暗中塞了两吊钱给李季,因为他知道李季囊中羞涩--虽说自王青上山之后便颁下了禁赌令,李季也只能收了赌心,可他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又好酒,根本剩不下几个钱。
    李季对此自是又感激不尽,从心里将孙二视为兄弟。
    然而,当得知孙二要违令出寨时,李季却为了难。
    要知道,这违令出寨可是重罪,私放人出寨更是重罪,二年多来,还未有汉人敢触犯此例。
    唯一犯过事的是名契丹什长,他当时收了一名汉人的十两银子,放其出了山寨。结果事情败露,萧先达断然将这契丹什长斩了。
    从此以后,无人再敢违例。
    若是放在半年前,李季念在孙二有恩于自己,索性就与孙二一起逃了。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再寻个别的去处。
    可如今,他却已有了家室,赵氏还怀上身孕,他要一跑了之,家人岂不是要代他受过。这岂是男儿所为?
    一边是自己的恩人,一边是自己的家人。李季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命手下将孙二拿了,押回了山上。
    被押到萧先达跟前后,孙二自知在劫难逃,只求大当家的饶过他一命,痛痛快快地全招了。
    包括他是如何灌倒其余喽啰,又用迷香放倒契丹人,救出王青,还替王青传令调集人马等等。
    可亥言等人需要的不是这些。
    “你果真不知王青与金贼勾结之事?”萧先达厉声问道。
    “大当家的,你就是借小的一个胆儿,小的也不敢和金人,不,金贼有勾结啊。”孙二道,“小的若是知道二当家的与金人暗中有来往,还那敢趟这混水啊。”
    “那平日里,你可曾发现王青有何可疑或者不寻常之处?”萧先达想了想又问道。
    “可疑......不寻常......”孙二一心只想戴罪立功,真是在搜肠刮肚,却想不出王青有甚可疑之处。
    “那你再想想,那王青是否有什么特别平常之处?”亥言突然问道。
    “特别平常......”孙二一时没明白亥言之意。
    “或者说是,特别有规律之事。”亥言又道。
    “有规律......”孙二也是个机敏之人,经亥言这一点拔,他顿时明白了。
    “有,还真有!”孙二眼睛一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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