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怔,很快便听懂了朱逢时的意思。
    白天择既然要杀魏煦和冷月澜,自然要出动不少人马。倘若萧段要独自救人,恐怕难有胜算。但如今正是最重要的时刻,赤涣遗族的势力绝不能暴露于白天择面前。一步踏错,满盘皆输,赤涣遗族的多年努力将付之东流,更有覆灭之忧。朱逢时比萧段冷静,他绝不会让萧段因一人而负了全族。
    “公子可还记得属下当日说的话?请时刻谨记您的使命,勿使我们的多年努力毁于一旦。”朱逢时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咄咄迫人。
    萧段沉默片刻,终于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忘。我此行只带十人,绝不会暴露我族的势力。”
    朱逢时闻言蹙眉,说道:“公子曾说过,绝不会为熙王放弃性命。”
    萧段缓缓抬头,原本深邃的眼眸里盈满坚定,更带着死且不悔的深情:“我当日确实曾说过此言,但我无法明知道他有危险却袖手旁观,如今,我已经无法失去他了。”
    朱逢时听到此言其实并不惊讶。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证着萧段与冷月澜的一段情,看着萧段从朦朦胧胧的动心到日渐沦陷、再到情根深种,尤其是在冷月澜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里,他看到萧段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已明白了萧段的感情。
    萧段一直是冷漠理智的人,唯有冷月澜能让他方寸大乱,面对这样的萧段,朱逢时甚至觉得连阻止都是一种残忍。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朱逢时妥协,他叹息一声,说道:“罢了,这是你的劫,我阻止不了。”
    萧段就等这句话,他迫不及待地说道:“等我消息。”语毕,便快步离去,瞬间杳如黄鹤。
    ――――――――――――――――――――――――――――――――――――――――――
    冷月澜离京之后不敢稍停,他披星戴月地向着魏煦的方向赶去,数日之后,终于在浙中的山道旁找到了正和一群人缠斗的魏煦。
    此地崇山峻岭,逶迤延绵,山下小道偏僻,密林遮天,正是设伏杀人的最佳地点。此时的魏煦并非刚刚遇伏,而是边逃边战,他与白天择的人纠缠了两天,身上的伤口已有多处,几乎力歇。
    正当一名黑衣人挥刀向他砍下时,忽有破空之声传来,那黑衣人警觉地后退,但仍然被射中腰侧,发出一声闷哼。
    魏煦转目望去,只见月华如洗,在如泼墨的夜色中,一人立在树丛后张弓搭箭,英姿飒爽。虽然那人以白纱巾蒙面,但仍能隐约可见白皙如玉的肌肤和精致的轮廓。
    魏煦看着那个在月下朦胧的身影,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那人扯满虎筋,谨慎地对准魏煦的方向,说道:“魏煦,过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熟悉的声音穿透耳际时,魏煦仍然觉得万分激动,他撑着疲惫的身躯,向那人的方向移动。有黑衣人不罢休,动作迅猛地举剑向魏煦冲去,却被一根长箭射中肩膀。
    站在树丛后的那人一击得中,立刻又再取箭弯弓,依然是对准魏煦的方向,一双冷漠的眼睛盈满杀气。
    虽然有冷月澜的长箭威胁,但对方人多势众,首领一声令下,原本散开的众人立刻向魏煦和冷月澜冲了上去。
    冷月澜又再放箭杀了两名黑衣人,这才收起弓,拔剑迎战。
    魏煦与冷月澜一起长大,两人极有默契,边战边向对方靠拢,他们背对着背,共同御敌。
    白天择早已对魏煦和冷月澜下了绝杀令,黑衣人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直攻两人命门,刀剑铮鸣之声震于远近,声音里杀气四伏。
    敌人众多,要把他们尽杀不太可能,于是两人厮杀片刻之后,冷月澜便低声对魏煦说道:“对方人数太多,不宜恋战。本王的马就藏在附近,待会你紧跟本王,先逃再说。”
    魏煦与对方缠斗两日,早已狼狈不堪,此时闻言点头,等待冷月澜的讯号。
    冷月澜握紧手中的长剑,在对方又一波攻势时主动挥剑上前,他的动作迅若奔雷,身上杀气大盛,众黑衣人虽然经历过刀锋血雨,但仍然被那沙场上锻炼出来的杀气震慑住了。
    冷月澜眨眼间便杀了两人,随即扔出一个烟雾弹,趁着敌人无法视物之际,迅速后退,在魏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快撤”,然后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魏煦等到讯号,立刻紧跟其后,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
    两人共乘一骑,在山道上策马扬鞭,如箭一般飞驰而过。由于冷月澜包了马蹄,他们并未发出引起注意的声响,但轻蹄过处,落叶尽碎,。
    寒风猎猎,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冷月澜的脸,那遮脸的白纱巾已不知何时被狂风吹走,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冷月澜手执马鞭,一双如聚星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操纵着身下的骏马在山道上绕行。
    魏煦揽住冷月澜的腰,眼观四面,发现暂时没人追来,这才暗松一口气,问道:“殿下为何会追来?”
    冷月澜并未回头,那清冷的声音在风中影影绰绰:“本王在快意居听到白天择要杀你的消息,于是便赶来了。”
    魏煦听罢,心里一片暖意,但转念一想,却心下陡寒:“白天择那样的人,若要杀臣,又岂会让殿下得到消息?”
    冷月澜却只是轻声叹息:“即使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但本王岂能见死不救?”
    魏煦心头一紧,忽然红了眼眶:“都怪臣太冲动了,若非臣潜入南岐找您,您就不会遭遇此事。”
    冷月澜听到魏煦的声音沙哑,知道他在自责,不由得安慰道:“以前本王假装失忆,白天择又顾虑萧段和白慕棋,才暂且放过本王。如今他大权在握,又知道本王并未失忆,又岂能再容得下本王?”
    魏煦听罢,心里果然好受了些,他立刻劝道:“既然南岐容不下您,不如您随臣回北辰吧!”
    无论冷月澜是否愿意回北辰,如今也必须先把魏煦送回去,至于以后的事,只能见步行步了。
    他沉默片刻,才答道:“本王先护送你回北辰,其余的事稍后再说。”
    两人说话间,已出了偏僻小道,眼前视野开阔,漫天月光如纱般覆盖着天地,置身其中让人觉得如此渺小。
    前方烛火摇曳,人影幢幢,士兵们手中的长枪即使在夜里仍然散发出森冷的寒光,一个仪表瑰杰的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人一身戎装,似孤松独立,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冷月澜,唇畔的冷笑在火光中忽明忽明。
    第60章 破阵而出
    冷月澜勒住马缰,与站在人群前的白天择对视,他忽然长笑一声,声音清越醉人。
    “本王何德何能,竟让陛下亲临此地。”
    冷月澜虽然奔波数日,但却难掩其无双风华,这一笑在夜色掩映之中更带着朦胧美感,让人惊艳。白天择痴恋萧段,自然不为所动,但他身后却有许多人目动神迷。
    白天择知道冷月澜难以逃脱,要杀他也不会急在一时半刻,于是冷声说道:“不亲眼看着你死,朕便不放心。”
    冷月澜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知道追兵已到,面对如此困境,他也没甚胜算,只能暗暗观察周围的地形。
    夜已深,此地旷阔,虽有月光和烛火,但一眼望去,远处仍然漆黑一片,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冷月澜的目光转回白天择身上,神色渐冷:“本王知道你迟早会走这一步。”
    白天择冷哼一声,那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特别阴冷:“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罢,他俐落地一挥手,下令道:“动手!”
    命令一下,前后的士兵皆动如脱兔,高举长枪向冷月澜和魏煦杀过来。冷月澜黑眸微眯,选了一个防守较薄弱的方向,一踢马腹,拔剑冲杀过去。
    刀剑撞击声响彻天际,冷月澜所过之处血雨纷飞,他冷着脸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下手毫不留情,他身后的魏煦同时出手,两人默契地配合,奋力想杀出一条血路。
    白天择早已退到一旁,冷眼看着冷月澜和魏煦在杀阵中艰难挣扎,他们虽然悍勇,但毕竟势单力薄,敌人前赴后继,杀之不尽,他们拼杀了一个时辰,仍然无法突围。
    两人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魏煦拼杀多时,已经力歇,全凭冷月澜护他周全。
    冷月澜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敌人,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
    白天择站在外围看着冷月澜苦苦支撑的模样,唇畔泛起一抹冷笑。就在此时,忽有一阵雷鸣之声由远而近,大地为之震动,仿佛天崩地裂。
    白天择心里暗惊,立刻向身边的姚伟业问道:“发生了何事?”
    姚伟业闻言极目远望,无奈只看到漆黑一片,根本看不真切,他的心中骤生不详之感,立刻紧张地说道:“臣觉得来者不善,请陛下暂时回避。”
    虽然白天择想维持帝王的气度,但那声音惊心动魄,一听便知绝非详兆,白天择只好在侍卫的护驾之下退到远处暂避。
    声音越昂,就如巨浪排空,让人毛骨悚然,正在缠斗的众人不禁停下动作,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前方黑鸦鸦一片,不知何物,向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待那群巨物渐近,众人才看清那是一群公牛,数量极多,目测至少有一千头,它们来势汹汹,声音惊天动地,草梢乱飞。
    众士兵顿时惊骇星散,再也顾不上冷月澜和魏煦,冷月澜趁机催马夺路而去。
    少顷,那群公牛冲了过来,众士兵躲避不及,被踩在牛蹄之下,肉骨成泥,惨叫声惊彻寒夜。而在牛群的最后,藏着五名骑兵,为首之人面如清霜,眼中寒芒如电,正是萧段。他扫视全场,最后目光定在夺路而逃的冷月澜身上,立刻调转马头追了过去,他身后的四名骑兵见状,纷纷追随。
    魏煦听见身后响起马蹄声,他心头一懔,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长剑,但当他看见追来那人的脸时,立刻惊喜地叫道:“殿下,萧段来了。”
    冷月澜闻言一惊,立刻勒住马缰,回头望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萧段。
    萧段扬声说道:“跟我来!”语毕,又转了个方向疾驰而去。
    冷月澜毫不犹豫地打马跟上去,在月色下追逐着那神武不凡的身影。
    此时,躲到远处暂避的白天择终于看清了战场中的状况,他神色骤变,却又无计可施。虽然战场混乱,但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冷月澜,看他到趁乱逃跑,立刻向身边的姚伟业喝道:“抓住熙王,别让他跑了。”
    姚伟业立刻领命而去,白天择在原地等了片刻,竟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他心头一紧,策马追了过去,他身后的众侍卫见状,立刻跟随护驾。
    白天择虽然策马狂奔,但他距离萧段极远,一时之间无法拉近距离,忍不住叫了一声:“净玉――”
    然而他的呼唤却换不来那人的一个回眸,他心里暗暗着急,数次扬起马鞭追赶,渐渐离战场越来越远,他身后的侍卫突然觉得不妥,便有人出言提醒道:“陛下,恐防有诈。”
    眼看着萧段一行人消失在前方的密林中,白天择哪里肯听,他疯狂地在夜风中急驰,不死心地喊了数声萧段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过了片刻,前方的密林突然鼓声雷动,声音猛如巨浪,铺天盖地而来,闻声惊心。
    白天择勒住马缰,惊怒交加地注视着远处的密林,既不敢追也不肯退。
    姚伟业停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难道……北辰潜入南岐的不止魏煦一人?”
    白天择虽然不想放弃,但在震动四野的漫天鼓声之中,他无法冲动地迈出那一步。
    姚伟业看了玉容如霜的白天择一眼,知道他虽然愤怒,但理智尚在,于是劝道:“陛下须慎防北辰的诱敌之计,不宜冒进。虽然无法杀了熙王有点可惜,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白天择不甘地闭上双目,终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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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冷月澜听到林中的鼓声之后也是面露讶色,他对萧段了解甚深,知道此时正是赤涣遗族最关健的时刻,萧段绝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势力,然而当他把目光转向萧段时,却发现萧段神色冷冽,目若寒星。
    冷月澜知道萧段正在生气,但此时却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得沉默下来。
    随着他们的深入,林中鼓声越昂,几乎震得耳朵生痛。到了密林深处,冷月澜才终于明白鼓声从何而来。
    只见前方枝叶摇曳处,数十头羊被倒吊在树上,每头羊的腹部都系着一个鼓,那些羊不堪倒吊之苦,拼命踢动前腿,气势之猛,与人无异,自然鼓声不断。
    虽然心中忐忑,但冷月澜仍忍不住轻叹一声:“兵者,诡道也。”
    萧段闻言,冷冷投来一瞥,却不言语。
    冷月澜心头一紧,轻轻唤了一声:“萧段……”
    坐在他身后的魏煦被萧段那一眼看得通体生寒,忍不住颤了一下。
    萧段听到冷月澜那声忐忑的呼唤,虽仍心中有气,但看到他安好,总算松了口气。转目又看到他身上有多处伤口,萧段不禁心疼,一张脸再也绷不住了:“你身上伤得可重?”
    冷月澜听罢,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松了开来,笑意盈盈地答道:“我不要紧。”
    萧段虽然恨不得立刻把他按住包扎,但也知道此时情况紧急,只得说道:“如今暂时无法为你们包扎伤口,你们先忍一忍。”
    冷月澜和魏煦皆是沙场战将,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根本不在意。冷月澜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必须赶在白天择封关之前到达凌汉关,否则就难以逃脱了。”
    说罢,冷月澜看了萧段一眼,虽有不舍,却仍然说道:“你……赶快回五行山吧,我不要紧。”
    萧段却摇头,神色坚定地望向冷月澜,说道:“我陪你回北辰。”
    冷月澜深知此时萧段不宜离开五行山,于是说道:“你必须留在五行山主持大局,我在北辰等你。”
    萧段却不为所动:“你在北辰处境尴尬,我不放心。”语毕,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想与北辰的几位铺政大臣谈一谈联盟之事。”
    此话一出,冷月澜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萧段仍在生气,但在别人面前也不好软言相哄,便沉默了下来。
    萧段看到冷月澜那眉目楚楚的模样,终究心软,又想到诛心的解药,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药,递给冷月澜,说道:“这是诛心的解药,你赶快吃了。”
    冷月澜被这剧毒折腾了将近一年,生不如死,如今终于得到解脱,他的心里十分激动,接过瓷瓶的手都在抖。他打开木塞,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里面只有两粒药丸,通体黑色,看起来光泽圆润。
    冷月澜立刻倒出一粒,吞了下去,药丸涩涩的,滑过喉咙时带着一丝清凉。
    萧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冷月澜吞服药丸,长期悬在心头的利剑终于消失无踪,他的心情也好转了些。
    他们一行人顾虑白天择,不敢稍停,迅速离开密林,向着凌汉关的方向前行,很快便杳然无踪。
    ――――――――――――――――――――――――――――――――――――――――――
    白天择在密林外守了一夜,他身后的士兵同样严阵以待,干戈耀眼。
    此时已日出,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照亮了白天择那张铁青的脸。
    敌人气焰嚣张,擂鼓示威,但过了一夜,却既不打也不撤退,白天择开始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他命几名斥候悄悄前去查探,结果让他相当愤怒。敌人大张旗鼓,只不过是在故布疑阵。事实上,树林里早已杳无人踪。
    他立刻拍马飞驰进密林里,一双如燃火焰的眼眸恨恨地注视着被倒吊在树上的羊,一怒之下拔剑砍枝,顿时枝叶摇曳,水珠飞激,晶莹的水珠带着凉意洒落在他的怒颜上,虽然俊美,却也气势迫人。
    他紧紧握着手中剑,那力道仿佛要把剑柄折断,长剑在细碎的晨光之中闪烁着灼人的锋芒,见证着他的盟誓:“朕在此发誓,他日必定亲率铁骑踏平北辰的土地,戮熙王,一雪今日之耻。”
    南岐与北辰结怨甚深,他身后的众将领闻言,纷纷下跪高呼:“臣愿誓死效忠陛下!”
    众士兵见状,也纷纷高举手中的长枪,齐声喊道:“南岐军威武!”
    声音雄壮,气吞山河,回声久久不散。
    白天择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姚伟业!”
    “臣在!”姚伟业立刻躬身向前,听候差谴。
    “你立刻赶到凌汉关,传朕口谕,即日关闭城门,绝不能让净玉和熙王逃出边关。若遇到熙王和魏煦,格杀勿论,但必须生擒净玉,明白吗?”
    “遵旨!”姚伟业命人牵来坐骑,一踏马镫,便稳稳落在马背上,他以双腿一夹马腹,轻吒一声,翔扬而去。
    白天择注视着姚伟业消失的方向,脸色苍白如纸,却又神色凌厉,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但后背却毕挺,那后背承载着他不容冒犯的骄傲,以及对输掉这段感情的不甘。
    第61章 羽翼北辰
    风清之夜,星光璀灿,一轮明月高挂长空,朗朗清辉洒落在北辰的边地,把这片青翠万里的土地映照得仿若万顷碧波。
    在夜色中,依稀可见一座座帐幕,此时帐幕里的灯已熄灭,只有巡夜的士兵来往穿梭。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巡夜的士兵们心头一凛,皆严阵以待。
    当数匹骏马停在军营门口时,立刻有数名士兵高举长枪,准备拦截马匹。
    “什么人!竟敢扰乱军营!”
    其中一人打马上前,一张精致绝伦的脸被烛火映亮,让众士兵目瞪口呆。
    “如今军营的统帅是谁?”冷月澜清亮的声音穿透黑夜,如风一般掠过众士兵耳际。
    “殿……殿下……”众士兵顿时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忘了开营门。
    坐在另一匹马上的魏煦见状,不耐地喝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答殿下的话。”
    魏煦乃北辰名将,众士兵自然认得他,他们如今闻言才回过神来,有人上前开营门,有人跑去禀报主帅,剩下的人皆惊慌失措地向冷月澜行礼:“臣参见殿下。”
    冷月澜下了马,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又问了一遍:“如今营中的统帅是谁?”
    “回殿下,是……郭长风大人。”其中一人答道。
    冷月澜疑惑地望向身旁的魏煦,问道:“他怎么来了?”
    魏煦也同样神色疑惑:“臣去南岐时,他仍在京城。”
    萧段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们在南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中那些人应该已得到消息了,郭长风肯定是为月澜而来的。”
    冷月澜想了想便明白了,他和魏煦在南岐闹成这样,北辰与南岐的关系已是雪上加霜,郭长风即使不来接应冷月澜,也须慎防白天择怒而出兵。
    冷月澜并不急着去主帐找郭长风,而是在原地等着。少顷,便见郭长风策马而来,他在冷月澜面前十数丈处勒住马缰,迅速下马向冷月澜行礼:“臣郭长风参见殿下。”
    此时郭长风并未穿戒装,他的身上穿了一件青色锦袍,头上简单束了一条灰色发带,虽然简朴,但却器宇轩昂。
    冷月澜亲自扶起郭长风,含笑说道:“数月未见,郭大人风采依旧,只是不知郭大人为何离京?”
    郭长风并未隐瞒,如实答道:“臣在京中听到殿下在南岐的消息,知道殿下和魏煦正赶往北辰,又听闻白天择派兵一路追杀,臣特意赶来迎接殿下。”
    冷月澜闻言点头,神色端庄地说道:“有劳郭大人了。”
    郭长风看了冷月澜身后的数人一眼,说道:“臣有事想单独和殿下说,请殿下移步主帐。”
    如今北辰的谣言甚嚣尘上,冷月澜早就料到郭长风会找他探口风,于是欣然说道:“好的,请郭大人带路。”说罢,便上了马。
    郭长风吩咐士兵安顿萧段一行人,随即也上了马,他恭敬地对冷月澜说道:“殿下,请!”
    说罢,便一拍马腹,为冷月澜带路。
    到了主帐外,郭长风神色严肃地吩咐夜巡的士兵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恭请冷月澜进帐。
    郭长风请冷月澜入座,又为冷月澜斟了茶,他的神色凝重,却执礼甚恭。
    冷月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道:“郭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郭长风忽然跪下,从怀中取出一道诏书,恭敬地向冷月澜逞上,说道:“殿下,此乃先皇的遗诏,臣一直带在身上,遗诏的内容只有臣看过。”
    冷月澜疑惑地接过遗诏,问道:“既然是先皇的遗诏,为何你不带回朝中?”
    郭长风低着头,说道:“请殿下先看一遍遗诏的内容。”
    冷月澜心知有异,立刻摊开诏书细读,读罢,竟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终于明白郭长风为何藏着这道遗诏了,因为冷筠在遗诏中指定的下一任帝王是他,而当时他却生死未卜,再也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如今,大局已定,郭长风让他看遗诏,只是一种试探。
    想起冷筠,冷月澜不禁心乱如麻。
    郭长风见冷月澜沉默不语,便开门见山问道:“如今既然殿下看了遗召,有何打算?”
    冷月澜捧起遗诏,走到摇曳的烛火前,把遗诏点燃,他注视着遗诏渐渐被火光吞噬,神色坚决。
    郭长风见状一惊,但最终却没阻止,他看着冷月澜那修长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待遗诏被烧成了灰,冷月澜用手掌一拍,顿时飞灰四散,冷月澜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对郭长风说道:“如今大局已定,本王亦无心帝位。这道遗诏,就当不曾出现过吧!”
    郭长风闻言,动容地望向冷月澜,语气真诚:“殿下以大局为重,臣佩服。”
    冷月澜眉宇一扬,眼角微微斜挑,目光转向郭长风,虽然并未刻意诱惑,却风情皆露,他压低声音说道:“如今朝中谣言四起,虽然并非事实,但为了清宁朝序,本王终究不宜长留在朝中。待此事终了,本王便归隐山林。”
    郭长风虽然拿出遗诏之前对冷月澜有几分防备,但心中对这位光风霁月的殿下却十分敬重,如今听到此言,心中更震撼,他激动地说道:“殿下白璧无瑕,请受臣一拜。”
    说罢,便恭敬地向冷月澜拜了下去。
    冷月澜端坐在案前,坦然受了他一拜,随即说道:“本王也有事要和你说。”
    郭长风乃顾命大臣之一,在朝中地位超然,冷月澜原本便打算找他谈联盟之事,如今郭长风就在眼前,时机正好,冷月澜便打算先在这里说服郭长风,只要他同意了,事情便好办。
    郭长风闻言,顿时肃容坐下,静待下文。
    冷月澜向郭长风坦言当日蓬山之战的始末,又把他数月来在南岐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转述了赤涣遗族欲与北辰结盟共破南岐的事。
    郭长风沉默地听着,越听越震惊,直至冷月澜说完,他仍良久无法回神。
    冷月澜并不急着迫他表态,动作优雅地喝着茶,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茶叶,他却如饮琼浆玉液,风雅迷人。
    郭长风虽然是武将,但他对于目前的形势十分了解,不必冷月澜劝说,在他心思电转之间,已有了决定。少顷,他抬首望向冷月澜,眸光锋亮,声音坚定:“臣亦同意与赤涣遗族结盟。”
    冷月澜薄唇微绽,说道:“待郭大人处理好营中之事,本王便随你回朝,一起说服其余两位大人。”
    郭长风正有此意,于是欣然应允。说定之后,郭长风注意到冷月澜脸露疲态,想到他这些天一直在奔波,便识趣地说道:“时候不早了,请殿下早些歇吧!”
    冷月澜闻言点头,起身告辞。
    郭长风此行是为迎接冷月澜而来,因此早就命人在主帐旁边建了一座较华丽的营帐,他亲自把冷月澜送到营帐外,这才恭敬地退下。
    冷月澜前脚刚进入营帐,萧段后脚便走了进来,他一把将冷月澜揽入怀中,柔声问道:“郭长风的态度如何?”
    冷月澜靠在熟悉的怀中,慢慢放松自己,说道:“郭长风并非愚笨之人,自然明白如何选择才对北辰有利。”
    萧段点头赞同,声音中带着笑意:“说的也是,连魏煦都懂的道理,他没理由不懂。”
    冷月澜握住缠在他腰间的手,说道:“既然郭长风同意了,要说服其他顾命大臣便容易多了。”
    萧段此行带了十人,在冷月澜回来之前,他便已命人准备好热水。如今看着冷月澜俊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不禁心疼,便为冷月澜宽衣,说道:“热水已准备好了,洗浴之后便睡吧!”
    这些天为了赶回北辰,他们一路长途跋涉,如今终于回到北辰边境,冷月澜一放松下来便觉得疲惫不堪,此时已有些昏昏欲睡,只任由萧段为他宽衣解带。
    待他进了浴桶,萧段便动作俐落地为他擦身,虽然眼前的玉体让萧段意动神迷,但看到冷月澜如此疲惫,萧段自然不会勉强与他缠绵。
    洗浴之后,萧段命人把木桶抬走,又亲自为冷月澜擦干头发,两人相拥而眠。
    ――――――――――――――――――――――――――――――――――――――――――
    翌日,冷月澜亲自阅兵,他身穿银甲,立在校场中,晨光把他的一身银甲映得冰亮如雪,让人过目不忘。
    时隔数月之后,这位生死未卜的北辰战神终于又出现在众将士面前,他眉目如旧,丰神如玉,一身贵气浑然天成,他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在众将士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让北辰数月来的压抑一扫而空。
    冷月澜并未长篇大论,只是朗声喊道:“将士们,随本王誓死羽翼北辰,守护陛下!”
    众将士闻言,顿时心中激荡,喊出了自南岐入侵以来的最强音:“羽翼北辰,守护陛下!”
    呼声入云,在旷野四散,回声不绝。
    郭长风站在冷月澜身后,看着这名俊美无双的殿下,听着将士们以鲜血和灵魂发出的誓言,心思复杂难言。
    但无论如何,功成身退才是君臣之间彼此保全的最好方法。这个道理冷月澜懂,他也懂。
    第62章 饮交杯
    由于时间紧迫,冷月澜一行人并未在边疆逗留太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京。朝中众臣早就收到了郭长风的信,在他们回朝那天,百官带着刚满周岁不久的天子出城十里相迎。
    “恭迎熙王殿下回朝!”
    冷月澜下了马,一步步走向站在人群最前面那名粉雕玉砌的婴孩,这名北辰天子身穿龙袍,眉目肖似冷筠,一双眼睛澄清似镜,望着冷月澜的目光难掩惊艳与欢喜。
    冷月澜停在小皇帝面前,恭敬地下跪行礼,声音清脆,比琴声更悦耳:“臣冷月澜参见陛下。”
    小皇帝懵懵懂懂地看着冷月澜,最后伸出稚嫩的小手,抓住了冷月澜的衣襟,冷月澜绽出一抹笑意,把小皇帝抱在怀里,起身对站在小皇帝身后的两位顾命大臣说道:“城外风大,先送陛下回宫吧!”
    从冷月澜向小皇帝下跪那刻,流言便不攻自破,两位顾命大臣暗松一口气。
    冷月澜本想把小皇帝交到户部尚书陈喜怀中,却发现小皇帝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一张包子脸十分惹人怜爱。
    陈喜见状,立刻说道:“看来陛下十分喜欢殿下,不如就由殿下抱着陛下回宫吧!”
    冷月澜原本便要和几位顾命大臣谈结盟之事,于是不再矫情,他慈爱地抱起小皇帝进了龙辇,吩咐道:“回宫。”
    一声令下,百官便如潮水般转了方向,浩浩荡荡地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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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之后,冷月澜安置好小皇帝,便和三位顾命大臣到晨晓殿议事,萧段身为赤涣遗族的首领,自然同行。
    冷月澜简单地把他数月来的际遇说了一遍,又分析了一遍目前几国的形势,最后才说到北辰与赤涣遗族结盟之事。
    北辰与南岐结怨已深,如今能有机会报复南岐,两位顾命大臣自然不会错过,他们商议好计划,同仇敌忾,期待击垮南岐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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