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仍有少许戒备,但多少少了大半的戒心。
    晏苍陵只说宫外的趣事,却丝毫不提傅于世让自己送桂花糕的事,既不邀功,也不为此博皇后的眼球,言辞有度,正中皇后的心怀。
    两人一来二去,不自觉中竟谈了一个时辰,皇后面上的笑容愈发弥深,
    看着晏苍陵的眼底都喊着无限的向往,这双眼好似就这么通过晏苍陵的唇,飘飘荡荡,往宫外去了,往无限的大好河山去了。
    叮,当手中的茶盏轻放下时,皇后的眼中已被钟灵毓秀,山清水秀的河山淹没,再容不得半分晏苍陵了,一声叹息从口而出,丝丝缕缕中含进了所有的无奈:“本宫已是许久不曾出过这个宫门了,外边的天,不知可是像京城这般的蓝。”
    “桓朝疆域之广,又岂能处处的天都同京城一般。”晏苍陵随意地抿了一口香茶,闲适地便续了出口。
    “啧,”皇后一怔,笑了开来,手指点了点晏苍陵,说着嗔怪的话语,却未见怒容,“你这话可说不得,若是被有心人听之,道你是心存分裂桓朝之心,那便糟了。这宫内可不比宫外,凡事都小心些好。这天无论何处,但凡是桓朝的天,都必得是蓝的,你可清了么。”
    晏苍陵一声惊呼,立马躬身一揖到地,多谢皇后的提醒,心里却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毕竟并非真正的皇室中人,自小在民间长大,之后入了王府,又因府上人人共处和谐,不曾经历过那等勾心斗角之事,以致将自己随意的习性带到了皇宫,结果就这么着,便拿到了错处,幸而当下面对的是对自己有好感的皇后,如若不然,被对有心针对他的人听之,怕是他得丢了命。
    心头一紧,晏苍陵冷汗涔涔,再次躬身道谢,言道皇后英明。
    “瞧你,被吓得,”皇后轻抿了一口笑,续道,“你不必如此担忧,皇宫之内也并非如此可怕。你若是生怕自己不会说话,便少说多做,如此便不必担忧有人挑你的错处。若是拿捏不准这话该不该说,呶,改明儿去同李公公学学,他这说话的本事可了不得。”
    “是,”晏苍陵含着苦笑再揖一礼,再三表示自己的谢意。至此便给自己敲了一个警钟,让自己以后说话小心一些。
    “成了,”皇后轻一挥手,扶了扶自己的额,“说来,长焉让你送来的桂花糕本宫已用过了,味道果然纯正,果真不错,下次……呃不不不,”她摇首一叹,无限怅惘,幽幽然将无奈漫进了空气之中,“不,没有下次了,芳城同京城,一南一北,本宫此生都难回芳城去了。可叹御厨做的不合本宫的口味,换了多少的御厨都做不出那家乡的味道了。”
    “皇后,您若是喜好,”晏苍陵顿了一瞬,笑意泛起,“我的王妃自打嫁入芳城后,便极其喜好桂花糕,近日来,正在研习该如何做桂花糕呢。皇后您若不介意,若是他做成了,我便让其做好送入宫中。”
    “哦?”皇后眼底翻起一丝光亮,“你的王妃竟有如此闲心?听闻他为人凶恶,只会动手动脚,怎会醉心于一区区的糕点之上。”
    晏苍陵心头一跳,却未想,竟能屡次被皇后揪出自己话中的把柄,冷汗唰地一下流到了脸上,看来他太过随意了,必得要注意些方是。稍稍从被洇成一团的热发中抬眸,寻找到皇后慧灵的眼眸,看其对自己没有一点的威胁,他大松了一口气:“皇后您有所不知,这粗鲁之人都有心细的一面。王妃在外对人凶煞,并不代表他在内,待我不好,如若不然,我为何至今都未休了他呢。”
    敢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着,皇后盈盈一笑,摇首地一叹:“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啊,唉,我老了,我不懂这些了。既然他学着做,便让他做来试试,本宫也好尝尝鲜,若是正中本宫的胃口,改明儿便让宫中的御厨同他学上几手,省得将来你们走后,本宫便没得好桂花糕尝了。”
    “咦,桂花糕?”
    清灵的一声,忽而穿门而入,让殿内的两人都怔了一怔。晏苍陵眉头微微一蹙,将这声音反复琢磨,总觉得好似在哪儿听过,皇后则是在一瞬的愣怔后,化开了眉眼,笑着朝内侍招呼:“可是妹妹来了?快,让她进来。”
    咿呀的大门开启声落,一聘婷婀娜的女子拎着下摆,近乎是蹦跳着入了门来,看见皇后,步子都变得轻快了,笑意盈盈地就直奔皇后而去。
    “哟,慢些走慢些走,急不来,急不来的,”一见着这少女一蹦三跳的,一直稳坐于坐上的皇后都急得站了起身,稍稍前倾,似乎想下去迎接少女,但脚方跨一步,似乎有觉得不合于礼,迟疑半晌又坐下来,“你啊,便不能慢些走,让本宫省心些么。”
    “阿姊,”少女的笑容灿烂了整个竹玄殿,她走到正殿之中,对着皇后福了一福,“阿姊好,给您请安了。”
    “好好好,”皇后的笑容都随着她飞了起来,“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晏王,这位是新进宫的美人梦姑。”
    声音一落,怀着深意盯着梦姑的晏苍陵明显看到那女子在听到“晏王”两字后,身子颤了一颤,晏苍陵眼珠子一溜,便先一步拱手道了一声礼:“梦美人,本王有礼了。”
    瞬间,梦姑的身体凝滞,近乎是僵直着身体,强迫自己摆过身来,方能直面上晏苍陵。
    可惜,一方素纱遮面,瞧不清她的容貌,但那一双在初识时,便深刻记在心中的眼,让晏苍陵至今难忘。这双眼的主人,分明就是那自晴波死后便失踪的梦容。
    “啊!”晏苍陵一声惊呼,立时让梦容的心跟着跳了起来,面色也变得难看至极,但转瞬,晏苍陵将声音一压,柔和地笑道,“梦美人一双眼玲珑剔透,在宫中甚是难得,皇后,”他对着皇后再一揖礼,“恭喜您有如此好姐妹。”
    皇后的笑容早溢满了脸上,经由晏苍陵这么一夸,脸都快承不住笑容了:“好好好,说的好,这么一个姐妹甚得我心。晏王,说来您也不信,这姐妹竟是同本宫一样来自芳城,可惜啊,她就是不会做桂花糕,白让我期待了。”
    “阿姊!”梦容连忙错开晏苍陵的视线,反过身去朝着皇后跺了跺脚,嘴上都鼓起了腮帮子,“你笑话我。”
    “什么笑话,”皇后的手指隔空朝她点了点,“这不事实么。恰好晏王妃要学习桂花糕,改明儿让晏王带他进宫,你跟着学习学习。”
    “晏王妃要学做桂花糕?”梦容将手抵在唇边掩住了惊呼,睁着一对诧异的眼转向了晏苍陵,接下的话,便好似咬着牙一般道出,“晏王妃竟有如此能力,好生厉害。”“晏王妃”三字被她一咬再咬,加重了语气,一双眼中含着厉光,让晏苍陵都禁不住地头皮一麻,他怎地给忘了,这梦容可是知晓季临川真实身份的。但他也不惊慌,只不咸不淡地回道:“是极,实不相瞒,本王王妃做这桂花糕,是为了祭奠一位故人,让其桂花糕的味道延续下去。”
    梦容顿时一怔,这话中的故人是为何人,她最清楚不过,不过只言片语提到晴波,泪水便朦胧了她的眼,强咬着下唇,生生将泪水缩回,她才不致当场出丑。
    这般暗示她,梦容应是明了自己应站在哪一边了。晏苍陵如是想着。
    梦容果真不再威胁晏苍陵,转首过去,对着皇后笑了开来,明明已是年纪不小的女子,但在青楼多年,长袖善舞,什么样的模样假扮不来,眉梢一挑,都能挑出妙龄少女的灵动,眼波一横,便有慧黠而出,光凭着一双眼便能摄人心魄,更何况是青楼女子擅长的床上功夫。
    怪道能博天子同皇后的喜爱,若非知晓梦容本性,怕是晏苍陵也要对其推心置腹。
    “阿姊,我也想学做桂花糕了呢。”
    “哦?”皇后笑容不减,“你想学做桂花糕?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做得来么。”
    “如何做不来,阿姊你不信我,”梦容略撅起了唇,嗔了一句,眼波间横出了媚态,“阿姊笑话我,改明儿我去学做,让阿姊你开开眼界。”
    “是么。”皇后笑着看向晏苍陵,“既然晏王妃也要学做桂花糕,不若择个好日子,将其带入宫中,让本宫的好姊妹也跟着学做学做。”
    “这……”晏苍陵眼光错开,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也未尝不可,只是皇后您有所不知,我这王妃太过凶恶,我恐带其进宫,会扰了众人的兴致,坏了规矩。”
    “嘁,本宫当是何大事呢,你这王妃,能凶恶到哪儿去。”
    梦容看了晏苍陵一眼,抵手在唇边盈盈轻笑:“阿姊,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晏王妃……”她一顿,哎呀了一声,稍稍抬起眉梢看皇后一眼,却不敢多说话。
    皇后八卦的胃口都被吊了个十足,连忙催促梦容将话续下:“晏王妃怎地了?快说快说。”
    梦容却只拿眼角睨向晏苍陵,依旧不言。
    皇后都急了,身子稍稍前倾,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梦容的唇上:“还不快说,吊着胃口作甚,有本宫在此,还怕晏王为难你不成。”
    得了皇后一声应,梦容的笑容就咧开了,耀武扬威地朝晏苍陵看过一眼,便将在芳城中听闻的晏王畏妻如虎之事,一五一十夸大地道出,引得皇后笑意连连,不住地拍着扶手朝着晏苍陵点了几点:“好一个畏妻如虎,你这王妃倒也有本事,拿得下你。”
    晏苍陵含着苦笑,躬身摇首,言道家门不幸,但这王妃虽恶,待己却是不错,皇后见笑了。
    皇后经由梦容如此一说,对季临川起了莫大的好奇,都巴不得想去见上一见,于是,她笑着道:“晏王,明日便让晏王妃一同入宫罢,本宫也想瞧瞧这晏王妃是何模样,好奇,好奇啊。”
    皇后下令,晏苍陵焉能不从,于是只能苦涩一笑,躬身应下。
    他左右一看,这梦容都快黏到了皇后身上,瞧来这儿也无自己可待之处,遂起身揖礼,同皇后道别。
    皇后的心都放置了梦容之上,随手挥了一挥,便让宫女带晏苍陵下去了。
    恰在晏苍陵的脚跨出门槛之时,忽听不远处扬出几声惊呼,几声急促的喊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震入耳眶。
    “太孙殿下,太孙殿下,等等奴婢,您别跑啊。”
    “太孙殿下,太孙殿下……”
    放耳芳儿一听,竟是有十来人之多,晏苍陵眉目一沉,灌注内力循声而望,只见长廊尽处,一约莫五岁的孩子正朝自己的方向而来,脸上洋溢着调皮的笑容,跑得半路,见快被后方宫女追上,便将故意在半路打了个滚,扑到地上,吓得宫女住了脚。这时,他又一个鲤鱼打滚而起,一脚踢到宫女的膝弯,促使其摔落下地,哈哈笑着拊掌,又朝晏苍陵的方向冲来。
    “太孙殿下?”
    内侍上前来低声劝慰:“晏王,咱们快些走罢。”语中的催促,倒像是不愿见这顽皮的皇太孙一般。
    晏苍陵却是不走了,双足犹如钉在了地上,将双手一负,容色一整,一瞬不瞬地凝注在皇太孙的身上。
    当朝太子,身体羸弱,体弱多病,甚少管理朝政,其王妃于五年前诞下一子,因其子活蹦乱跳,身体健康,在其三岁之龄,便被安天仁册封为皇太孙,一旦太子因病撒手人寰,这皇太孙便是下一任皇帝。
    因此,这皇太孙甚得安天仁同皇后的宠爱,在朝中简直便是个人见人怕的小魔王,调皮捣蛋,什么恶事都做了个遍,但因他深得皇上宠爱,谁人都不敢叫骂他一声,便是太傅,也是礼让他三分,以免被他哭着鼻子,同安天仁告状,摘了自己的脑袋。
    听闻此前曾有一太傅对其顽劣性子极其不满,一日憋不住怒气,便掌了皇太孙的掌心,结果这小娃儿哭着去找安天仁告状,言道这太傅恶意伤害身为王族的他,藐视王族,气得安天仁当日便摘了这太傅的脑袋。于是,至此以后,无论何人都不敢再教训这烈性的娃儿,由得他胡闹。
    但晏苍陵却对此看不过眼,一见这皇太孙不拿宫女当回事,自己玩闹还不够,还让他人摔倒,简直是没有道德。于是,在这皇太孙笑着转首看后方时,他故意踏前了一步,生生堵住了皇太孙的前路。哎哟一声后,皇太孙的小脑袋就给撞到了晏苍陵的大腿之上。
    “何人!胆敢堵本宫的路,不知好狗不挡道么!”皇太孙的头还晕眩地未有抬起,这骂言便噼里啪啦毫无礼数地从口中炸出。
    晏苍陵双眼一眯,冷笑着回道:“我乃是人,不是狗,是以我挡道了。”
    “你是何人!”皇太孙揉着脑袋抬起头来,看到高大的晏苍陵,还被其气势压得愣了一瞬,但不过转而,他就气势汹汹地退后一步,一手叉腰,直指晏苍陵的鼻头,头都昂上了天,“胆敢挡本宫的路,不要命了!来啊,将他拖下,斩了,斩了!”
    “谁人敢斩本王!”晏苍陵震声一喝,裹挟着雄浑之力,霎那便让欲上前的内侍止住了脚步,双腿都毫无意识地打颤。
    “小小年纪,还未封王受爵,便自称本宫,你也不羞。”
    看内侍无人敢上前抓晏苍陵,皇太孙的脸都憋了个通红,大吼一声,就挥着一对拳头冲了上前,竟朝晏苍陵的胯下砸去。
    “好你个小子!”晏苍陵本还留着几分打趣的心,但受这一侮辱,连玩弄心都丢了去,一手按在皇太孙的拳头之上,将其手一扭,一拧,掰到了他的背后,将他轻松一提,就拎到了半空之中,“小小年纪竟如此狠心,将来长大岂非成了暴君。”
    “住口!”一声轻叱划破空际,晏苍陵转过身子,便见皇后带着怒容走出竹玄殿,方才的笑容荡然无存,尖利的指甲直戳晏苍陵的鼻头,“区区一个亲王,却胆敢伤害皇太孙,简直是目中无人,你切莫以为你同本宫攀亲带故,本宫便能放过你,伤害皇太孙,你一百条命都不够抵!”
    晏苍陵眉眼一横,早知晓这皇后同皇上宠溺这顽劣子,却未想,竟宠到了如此地步,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对皇太孙动过手,这皇后却兀自颠倒黑白责怪于他,好生不讲理。
    现今晏苍陵也是骑虎难下,一面对这小孩子的顽劣心性看不过眼,忍不住想出手对付,一面又想讨好于皇后,让其日后成为自己背后助力,结果这么着,两面都不是人,什么都做不了。
    却在晏苍陵心中之鼓敲得咚咚响,不知所措时,梦容跨前了一步,将一块桂花糕送到了皇太孙的手中,轻轻一按,笑如春风:“太孙殿下,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呶,此乃这位大哥哥的王妃所做的桂花糕,可香了,你可想吃?若是想吃,咱们便饶了他一命,罚他王妃明日来给你做桂花糕吃如何?”
    小孩子尤其好哄,尤其看见美人,甭说嘴馋了,眼都馋了,看着梦容咕哝了几声,张开双手就痴痴地道:“漂亮姐姐,抱抱。”
    于是梦容就将他抱了起来,在他脸蛋上讨好地蹭了几蹭,半会的功夫,便将皇太孙的气给消了――立时挥手赶晏苍陵下去,并要求晏苍陵明日带他王妃进宫,他要吃桂花糕。
    晏苍陵双唇紧抿,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看梦容给自己使了眼色后,还是憋住了怒气,同皇太孙同皇后道歉,接着便离去了。
    梦容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言,将皇太孙哄了几声,也讨好地同皇后道了几句,便以自己乏了为由,回自己的寝宫而去。
    另一厢,在晏苍陵离宫之后,约莫一个时辰,便有人找上了季临川。
    “呀?”季临川还在吃着早膳,一听有人上门来寻,咬了咬筷,歪着脑袋张唇问道,“何人来寻?”
    乐麒拧紧了眉头,摇首道:“侍卫只报有人相见,却未言明是何人。王妃,可要接见。”
    “不见,”季临川将嘴里的半个包子丢进嘴里,嚼了一嚼,“谁人来都不见。”
    “好,那我去回他们。”
    “等等,”季临川拉住了乐麒,一时陷入了沉思,转而对着含着忧色的乐麒道,“你先去打听来者何人。”
    “好,我即刻去。”乐麒便带着季临川的疑惑走了,过得半柱香的时刻,乐麒脸色有些紧张地回了房,这来人竟然是李桀。
    季临川脸色唰地变了,从京城到芳城的那段时日,他便是日日夜夜同这个人渣一起度过的,他深深厌恶着那个人:“我不想见。”
    “我去拒绝他。”
    “且住,”季临川又顿了一瞬,“去看清他为何而来。”
    乐麒抿唇答应,继而下了去,半晌,回来后告知季临川,李桀是为了监察晏苍陵而来。
    季临川咬了咬牙,早膳也吃不下了,丢下筷在房内走来走去,这晏苍陵并不在行馆,若是被李桀知晓晏苍陵去了宫内,那麻烦了可大。他怀着深意细细思想,终究还是担忧晏苍陵上了心头,遂让乐麒给他寻来一些东西,他则起了身,去接见李桀。
    李桀入了行馆,便大大咧咧,放肆地以巡查为借口,在场内四处乱走,但凡见到一个上京来办事的官员,便故意凑上前去,拿着一副考究的模样,沿着人家的四肢躯干都扫了一遭,好似巴不得将自己的眼除下来,贴到人家的肌肤上,将别个人里里外外都扫荡干净,瞧瞧有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他搜刮。
    这般一来,一些知晓他身份之人,立时端出了笑脸,笑意盈盈地给他暗送了不少的好东西,以免他在天子面前参上自己一本,告了自己一罪,丢了乌纱帽不要竟,就怕把这命都给丢了去。
    于是,季临川到来时,便于远处见到了李桀收受他人贿赂之事。眉心骨即刻陷了下去,季临川面上怒意四溢,遥想自己的爹亲为了自己,散播钱财隐瞒自己身份,却被人告上一罪,流放千里,自己还陷入宫中,而今这李桀如此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却是无人告发。心中愤懑不平,手中特意让乐麒带来的匕首拽得老紧,青筋崩得几欲爆出血管之外。
    “王妃……”乐麒低声提醒了一句,“一切大局为重。”
    “我知晓,”季临川深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目朝天一望,刺目的阳光透过阖住的眼穿透而入,连半刻宁静的黑暗都不给他,总想着挤入一点的光线进来,他吐出了几口浊气,冷笑一声,带着乐麒跨步上前,到还在沾沾自得摸着银两的李桀背后拍了一拍,吓得李桀几乎要跳了起来。
    “李大人。”季临川抬手比划,乐麒代其翻译道。
    李桀一回神,凝注在季临川身上,目中的深意连浓密的眼睫都遮挡不住:“晏王妃?”
    不悦自眉心一路蔓延,季临川容色一冷,抬手比划,言道自己正是晏王妃,不知李大人到来何事。
    李桀高高地扯起唇角,退后一步,抱胸睨着季临川,左顾右看,总想着能从他的脸上同身形上,找出一丁点儿“季拂心”的痕迹来。
    但一来李桀初识的季临川大受刺激,逢人便叫,面色恐慌,而如今的季临川却是经过了长久的心结调解,早已恢复了原态,二来,季临川未避免上京后暴露身份,害了晏苍陵,对练就自己凶恶的模样,可是耗费了许多心思,如今可完全做到人前一套不露马脚,李桀这只同他相处不过一阵之人,又焉能凭肉眼一对,挑之入骨,看穿季临川的本质。
    收受到如此逡巡的不轨目光,季临川面上泻出了怒意,同乐麒一招手,双手一张,不吐出实质的一言,却借由乐麒之势,肃然厉喝:“看什么!”
    李桀受其声威慑,懵了一瞬,转而又扬高了眉头,不屑地嗤鼻:“晏王妃,您面相独特,故而小的多看了几眼。”
    “是么!”季临川朝乐麒递了一眼,乐麒故意歪曲道,“我瞧你这是觊觎晏王妃的美貌!”
    李桀一扫季临川那模样,恶寒连升,不自禁地就放大话了,声音都沉了许多:“晏王妃的容姿岂是小的能觊觎的。”他刻意在“容姿”两字两字上咬了重音,明耳人一听,便知他是在暗讽季临川的样貌丑陋。
    季临川波澜不兴,冷眼盯着李桀,不发一言。一股低沉之气从身而出,混合着空气中的冷风,逼得李桀后脊直冒冷汗。李桀悄然对上季临川一眼,立刻被其中的凶意吓退三步:“王妃你……”
    季临川趁势前进,将李桀再向后逼:“李大人,不知到来所为何事?”
    李桀吞沫一口,用清咳将自己的惧意压下,退后一步,以免对上季临川的眼:“我是来查晏王的。不知他何在。”
    “李大人来查晏王啊,”季临川笑了一笑,本便不好看的脸,便变得难看至极,让李桀都不忍地错过了头去。“李大人啊,我虽出身平民,但也知晓这朝廷命官巡查,一年统共两次,巡按毕后,便得归回朝廷,而今您独自一人到来,呵,莫不是……”毫无征兆,他唰地一下拔出了手中匕首,朝着李桀用力一挥,嗖嗖两声,便将李桀面前的发断了一截,“想来故意害我们王爷罢!”
    李桀顿时懵了,木着眼睛盯着季临川手中的匕首,寒光涔涔,倒影着季临川那双仿佛要夺人性命的目光:“你……你这是要杀害朝廷命官,不得了了,来人啊来人啊!”
    尖利的嘶叫,瞬间将行馆的侍卫招来,但看到季临川那把对着李桀的匕首时,侍卫们又止住了脚步。
    “谁敢过来!”乐麒暴喝一声,力灌云霄,气势竟顺着地面,震到众人足心,令其全身发麻,“晏王妃同监察御史,谁大谁小,你们可是明白人!”
    侍卫的顿时怯步,诚然,就品轶而言,晏王妃远在李桀这一监察御史之上,可由于监察御史乃是纠察百官之职官,众人畏惧于他,皆以他为首,暗地里都视其为高官一般厚待,而今这一个明面上的王妃,一个暗地里的高官纠葛起来,众人也拿不定主意该帮谁了。
    李桀一直仗着自己背后有王恩益同天子撑腰,嚣张惯了,也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哽直了脖子,粗声粗气地道:“晏王妃,有话好好说。”
    “我粗人一个,不懂说啥话!总而言之,谁人敢对我家王爷不敬,试图害他,我就……”抬手一扬,一把匕首现在阳光底下,锃亮的光刺眼地射入了李桀的眼球,“毫不留情地灭了他!”
    “王妃王妃!”乐麒惊愕大眼,做戏般扑了上前抱着季临川往外拖,季临川作势挣扎,甩动胳膊,嘶叫着抬高腿,往李桀方向踹,“你想害王爷,你想害王爷!”他嘴上并未发声,但做出的唇形,却在李桀的脑袋中,无形地生出了宛若魔咒一般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冲击脑袋,李桀一骇,本便怕死的他,全身都动不得,将侍卫一推上去:“快快快,阻止他……啊啊啊!”迎面而来的匕首穿透空气,带着冷风逼来,他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就往后逃,可这一双腿却不听使唤,逃得半步就脚下一个趔趄,摔倒一旁,挣扎着站起时,那把匕首又穿透了侍卫的防线,冲向他的面门。
    “凌涵!”
    危急时刻,一人翻身而至,一个胳膊堪堪挡在了李桀的面前,唰,衣衫破裂,血花四溅,醺红了李桀的眼,嘀嗒嘀嗒,血液从赶来的晏苍陵胳膊上,流至坐倒在地的李桀衣裳之上,残酷的血色,顿时让李桀心跳骤止,木着眼睛,连逃跑都忘了去。
    晏王救了他?而晏王妃竟连王爷都敢伤?!
    李桀的脑袋已无法思考,直勾勾地盯着那从晏苍陵胳膊上咕咕流出的血迹,而晏苍陵也是懵住了,目光直视着自己的胳膊,只有季临川还有几分理智,扑了上前,惊慌失措地慌张大叫,啊啊啊地推拒着乐麒去拿绷带,侍卫同时撒腿冲了出去,将大夫拎了过来,但季临川却将大夫推了出去,大声从喉头里哽出难听的嘶吼声,张着唇形说着无法出声的话,不让他人接近晏苍陵。
    大夫无奈,只能让乐麒孤身上前,将绷带递给季临川,季临川看着那伤口,瞬间红了眼睛,不住地比划着手,说自己是无意的。
    晏苍陵眉心骨一沉,叹息道:“不打紧,李大人无事便好。”
    一声出,有如一股春风拂了李桀的心底,想到晏苍陵屡次救下自己,还如此关切自己,感动都溢满了心间,李桀蹒跚爬起,对着晏苍陵一拱手,丢下一句“多谢王爷”,就嗖地一下冲了出去,赶紧逃离行馆,以免再被那可怕的晏王妃所害。
    匆匆回了宫中,李桀全身都如被浸在水中一般,浑身湿了个透,真不知今年他走了什么运,打从今年遇见晏苍陵以来,都未曾有过一件好事,不是被劫匪劫持,便是流落荒漠,再至今日被人威胁性命,什么狗屁季拂心,狗屁晏苍陵,同他李桀毫无关系,什么真金白银,纵使你王恩益给得再多,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这晏苍陵简直便是他的煞星,一见着他,自己便会屡屡出事,不成,不能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寻了王恩益,当着他面,将身上那件被晏苍陵的血染红的外裳脱下,猛地丢到了王恩益的身上,翻了脸皮:“老子不做了!老子替你去查这晏王妃是何人,结果差些被这疯王妃给杀,若非晏苍陵赶来救老子,老子早便死了!老子告诉你!”他一指面色铁青的王恩益,狠狠地点了几点,“老子手里掌握着你的东西,已将其记录下来,藏在了无人知晓之处,若是你胆敢伤害老子,老子便让人将其撬出来,让我们的圣上,瞧瞧他的枕边人是怎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
    “你什么你!”李桀热火骤燃,撇着鼻子放肆地冷笑,“老子替你办了如此多事,命都快没了!而你做过什么,仗着有钱有势便了不起么!说到底,不过是个卖屁股的!总而言之,老子不干了!你若敢伤老子,咱们就同归于尽!哼,走着瞧!”
    脸皮扯破,李桀狠狠地朝地啐了一口,鄙夷的目光横扫,大摇大摆地唱着歌扬声而去,而在他身后,王恩益阴鸷着一张脸,面上肌肉抽搐不已,脸色狰狞难看,手上的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地翔。
    他长沉了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冷笑着抚了抚脸庞:“我不同你生气,生气会长皱纹的。不过你当我对付不了你?我不对付你,却不代表别人对付不了你。敢同我叫板,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哼!”话至尾处,又生了怒,他猛地一甩手上那件臭烘烘的外裳,一脚踩踏上去,反复碾踩,用力地揉进泥土之中,”什么狗屁东西,呸!你……嗯?“火气骤歇,他低眼望向那件衣裳,眉心一沉,将其拿起一看,顿时愣住了。
    ☆、第一二二章 ?血迹
    “这是……”王恩益将那衣裳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将那染血之处搁手心里搓了搓,明明入眼的是鲜红的血液,但却感觉这血迹十分不对劲,有种说不上心头的古怪感。
    “嗯?”他一皱眉,四处环顾了一下,寻了一处有水之地,淋了少许的水上去,很快,这血迹便化了开来,他愣怔一瞬,诡异的笑容登时蔓延在了脸上。他挑起这件衣裳匆匆赶去寻了还未走远的李桀,一掌拍在他的肩头,询问这衣裳上的血迹是何人的。
    李桀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没一点儿好气地吭出一句:“晏苍陵的!”
    王恩益笑容不减,反而弥深,扬着这衣裳再三询问:“这晏王受的伤在何处?”
    李桀古怪地上下扫了他一圈,看这人拿着自己的臭衣裳,还笑得如此开心,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罢?登时浑身一震,全身鸡皮疙瘩都上了身,全身都不对劲了,扬声道:“大概是胳膊上被划出的血。”
    “那你告知我,”王恩益轻咬了咬下唇,眼中不自觉地横出了怨毒,“这晏苍陵是如何冲到你面前,替你挡刀的?”
    李桀当时都吓得心惊肉跳,人都懵了,这晏苍陵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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