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季临川的碗里。
    “z涵,你身子弱,多吃些。”季崇德嘴上是在叮嘱季临川,但目光却狠狠地放在了晏苍陵的身上,好似要在他的身上射出几个洞来。“王爷,z涵身子弱,我给他夹了个鸡腿,您不介意罢。”
    “不介意不介意。”晏苍陵收到季崇德莫名其妙的杀意,抖了三抖,讪讪地将筷子缩回,一眼望到水豆腐,就将其夹起,往季临川的碗放去,但凭空又有一碗撞来,本该落到季临川碗里的水豆腐又给落到了季崇德碗里。
    晏苍陵双眼一眯,明眼人都知季崇德这是故意同自己作对了,他本对季崇德的愚忠便有不满,平日不过是看在季临川的面上,方不同季崇德计较,现今季崇德竟如此公然地挑衅他,他不回招岂非让人笑话了去。
    晏苍陵皮笑肉不笑,沉着一口气,将怨气都吞入腹中,缓慢地将筷子收回,夹起一道菜,状似往自己的碗里送去,却在电光火石间,把这菜送入季临川的碗里:“z涵,多吃些青菜,对身体好。”
    “z涵?”季崇德声音一沉,明显对晏苍陵唤季临川的字有些不满,目光一转,提筷便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季临川碗中,“z涵,吃些肉,长身体。”
    “嗯,嗯……”季临川左顾右看,方才红了的脸都敛下了红晕,看这两人你争我抢地往他碗内挤地盘,不消一会,这碗里的菜便摞成了一座小山,而这两人还瞪直了眼,也不看他的碗,双双一手夹菜一手按着饭桌,以免一气之下将桌子给掀了。
    “你们……”季临川开口数次试图将两人劝下,但声音转瞬就被这两人从鼻腔中噗嗤而出的热气给掩住了,听不真切。
    眼看两人越闹越凶,这碗里的菜也越来越多,几乎都要溢出,季临川眉心一沉,抱着饭碗就要起身到一旁进食,但季崇德同晏苍陵同时喝出一声,“z涵,不许走!”
    季临川吓了一跳,手心里的饭碗一时捧不住,颤了一颤,满满堆起的菜便落了地,一个落了,其余的也跟着滑下,嗒嗒几下,便沾污了季临川的衣裳。
    “呀!”
    衣裳一脏,季崇德也将视线拉回了,“z涵,怎地了。”
    晏苍陵更是紧张,生怕这菜烫着了季临川,快步奔到前来,拉过人就紧张地问:“z涵z涵你无恙罢。”结果如此一拉,季临川便被大幅度的动作弄得手心一松,手里的碗哐啷一声摔落下地,溅起一地的饭菜残渣。
    房内的声音如被盖子拢住,骤然停止,一片沉寂。而同时,有一股极低的气压从季临川身上而出,连被热烫的饭菜遮盖的地面,都承不住低压,将寒意过到了晏苍陵同季崇德之上。
    俩人身体一抖,瞪了对方一眼,看向低头的季临川身上,晏苍陵一努嘴角,示意季崇德上前去搞定季临川,而季崇德却吹了一把胡子,抿唇绷紧脸色,摆明便是不敢上前。
    方才还气焰熊熊的俩人,这会儿便如蔫了的雄狮,谁人都不敢上前一步,先一步开口惹怒季临川。
    但到底还是关心心上人,晏苍陵张了张嘴,嗫嚅道:“z涵,你……呀!z涵,你去哪儿!”声音落时,他便便尾随着季临川冲了出去。
    季临川跑得很快,心头堵得难受,本打算让这俩人相处,以好将来同自己的爹说俩人关系时,能让他爹接受。结果当初还说会待他爹好的人,今儿个便同他爹较劲起来。他一面是气这俩人不顾自己感受地对上,一面气晏苍陵说好的誓言转瞬便忘到了北,两种情绪交缠,热气都涌到了头上,烧得头顶都冒起了青烟。
    “z涵,z涵!”晏苍陵身负轻功,却也不敢快过季临川,只可怜兮兮地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前奔。若是季临川走慢了,他便故意放慢速度,季临川快,他也跟着快,始终保持着能让季临川听到自己声音的距离。
    季临川本来还一肚子的火,但斜眼看到晏苍陵这要追不追的模样,气都消了大半。转过身来,对上晏苍陵,脸上线条仍绷得紧紧的,但眉宇间已经舒展出了笑意:“你为何不追上来。”
    “z涵,”晏苍陵一喜,眼珠子上下左右溜了一圈,思及乐梓由曾说,凡事都得让着心上人,让自己矮他一截,遂扁着嘴,佯作无辜地道,“z涵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
    “嗤,”季临川憋不住笑了出声,眉目一横,又嗔道,“这点步子都追不上,你还如何去追逃兵,没用。”
    “此言差矣,”晏苍陵竖着一根手指摇了摇,“逃兵那是要追了杀的,自然得拼尽全力去追,但你却是追来……嗯,追来抱着的,那可不能拼命去追,得慢慢追,瞧……”他一步一步走了上前,轻轻地拥住了季临川,便像这般,“慢慢地追,慢慢地抱,再慢慢地……”
    吻。
    轻柔的吻先是蜻蜓点水地落在季临川的唇上,试探着看他并未推开自己后,晏苍陵呼吸一重,环着季临川的腰,将唇贴得更紧,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凑近了,将彼此的呼吸都交汇在一块,闻着熟悉的气息,尝着缠绵的味道,再……
    “你们俩!”陡然一声带着暴躁横插入两人之间,两人心头一跳,赶忙推开彼此,循声而望,便对上了季崇德怒发冲冠的脸。
    “z涵!”季崇德将话语的主角转向了季临川,手指都抖动不停。方才他看到季临川出去后,也跟着上了来,但脚程毕竟没有晏苍陵快,滞后了一些,即将追上时,一时疑惑,决心要看这晏苍陵可会背对着他做些什么,遂放缓了脚步。不想竟看到如此惊天霹雳的一幕,季临川竟然接受了晏苍陵的索吻,还不推开,这如何了得!
    这分明是两人定了情意,那将来季家后人该怎办!
    季崇德乘着盛怒迈前一步,目光如火般盯着季临川:“z涵,你不打算同爹解释解释,这是怎地回事么。”
    “爹,”季临川声音一颤,抬手压住要上前一步同季崇德解释的晏苍陵,在嘴边斟酌了许久,缓缓念道,“爹,我不想解释什么,我同慕卿是真心的,还望爹你成全。”
    “混账!”季崇德拂袖,额上青筋凸凸直跳,“你可知你是男儿之身!竟同一男子相恋,你置你爹娘于何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同你男子在一起,这是要气死你爹,气死你爹!”
    “爹!”季临川一急,扑了上去,握着手指都抖动的季崇德,“爹你听我解释。”
    “解释?”季崇德深吸了一口气,“成,你倒同我解释解释,你要如何面对我同你娘亲。你这是要气死我同你娘么。”
    “我……”季临川瞬间哽塞,他娘身体不好,他一心只想着拉近晏苍陵同季崇德的关系,却独独忽略了他娘这一关。虽然桓朝男风盛行,男妻也不在少数,但还是有不少家庭无法接受立男妻而绝后的。
    “z涵。”晏苍陵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一手按上了季临川的手,将内心对他炽热的爱送到了他的心间,无需说再多的词汇,只在这一动一静间,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了季临川。
    季临川含着笑意拍了拍晏苍陵的手,目中的温柔得都快化了。
    看到两人如此互动,季崇德更是气极,双唇都被抿得发白,一把拽着季临川到了远离晏苍陵之处。
    “爹,”被松开手时,季临川轻声一唤,蓦地掀袍下跪,对着他爹再三叩首,继而将腰板挺直,挑高目光直视季崇德,他虽然下跪,但一身气节却未下跪,“我同慕卿是真心的,望爹你成全,望爹你成全。”他别话都不多说,只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每说一句望爹你成全,他便磕一个响头,足足磕了十下后,止住了磕头,直视着季崇德,“爹,你若不答应,我长跪不起。”
    “你!”被亲儿如此威胁,季崇德更是火气上头,一急之下,看到身侧巡逻的侍卫,便冲过去抽出了那把带刀柄的佩刀,将其视为木板,啪啪几下便打上了季临川的胳膊。
    “纵使爹你打死我,我亦不改初衷。”季临川声音沉稳,毫不屈服。
    “逆子!你究竟看上他什么!”季崇德又是几板子啪啪落下,愈打愈凶,“他的身份、金钱、权势,或是你想倚仗他,登上后位?!”
    ☆、第五十六章 ?争辩
    登上后位,短短四字,已蕴含着不少的信息。
    季临川怔愕睁大双眼:“爹你……”
    “你真当你爹老了不知么!”季崇德拂袖怒道,“西平王如此,晏王亦是如此,他当真会如此好心因一个陌生人的恳求,而救下我一罪犯?!十之八九是想借由救我一事,来收拢我。”
    “不,爹你误会了,”季临川心头一震,为晏苍陵开脱道,“爹你被他所救,实则是我恳求的,同他无关。”
    “想骗你爹,你还嫩了一些,你爹一双眼还不瞎,晏苍陵此人心怀高志,定非池中物。只是这段时日,顾念到他对你的恩情,而你身体又不大好,我方未带你走。不想滞留至今,竟让你同他产生了感情,成何体统!z涵,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应为了儿女私情而下跪!”
    “爹!”季临川急得热汗直流,“慕卿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我所想如何?”季崇德冷着脸道,“你若再维护他,便莫怪爹将事情往坏处想去,譬如他接近你的目的,救我的目的,尚有……”
    “爹你甭说了,”季临川辩解道,“这都是您所想的,同慕卿真正意图无关,您切莫将您个人看法驾于慕卿之上。”
    “哼!”季崇德拂袖,脸色更是沉上了几分,“若不想我误会他,便趁着我对他人还有些好感时,同我离开,不然爹我保不准会以恶意揣度他的用心。”
    “爹,你为何不听劝呢,慕卿虽有心天下,可他对百姓皆是出自真心,不信你过问芳城百姓,在其统御之下,芳城百姓过得如何。慕卿所做的,比之那昏君好上不知多少!”季临川猛地站起,双拳紧紧地攥着衣袖,伸长了脖子同季崇德面红耳赤地辩驳。
    “住嘴!竟敢污蔑天子,若是他人在场,一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爹,你尚要愚忠到何时,”季临川梗着脖子,脸上生出了愠色,“这些年,你身在朝中,百姓如何疾苦,你也当是明了的,为何你仍执着地维护那毫不作为的昏君!是,我便是要骂他昏君,那又如何,他昏聩无能,百姓疾苦视而不见,亲佞远贤,醉心于情色之中,这等无能昏君,不死难平民愤!”
    “住口!”季崇德一手冲动扬起,对着季临川的脸正想一掌打下,可迎上季临川的脸,他顿了一瞬,又不狠心地放下了手,声音一沉,化开了无尽的悲伤,“z涵你当真是不知世故,不知世故!当今天下,分崩离析,众王拥兵自重,无论拥护何人,皆有丧命之险。若一时走运,押对了人,日后自然能高官厚禄,可若是押错了,那便是罢官填命,连累家人。唯有拥护天子,在日后皇位换人之时,尚可求得贤主保命。天子无能,反而不会被视为眼中之钉,但若是他人……z涵啊z涵,自古以来登基为帝者,又有几人会放过眼中钉身边的大臣。”
    季临川心头一震,何曾想过自己的爹竟藏了如此心思,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季崇德是对天子毫无根据的维护,却未想竟是为了这层含义。
    “可是爹,你如今落至这般地步,你还想着维护那人么。”季临川身子一抖,后退了余步,心底蓦地生出了恐慌,明明是虽熟悉的爹,他却觉得陌生到喊不出名姓,明明是普通的双唇,却在他的眸中化为了狰狞血牙――他莫名地害怕面对这样助纣为虐的爹。
    “不然如何,”季崇德反问,“我们一家的命皆担在他的手中,爹是否能翻案,全靠着他。”
    “说得好听,其实爹,你还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一不可能的人身上。”一抹苦涩在嘴角划开,季临川眸光晦涩不明,心酸的苦痛隐隐从心底最深处弥漫而出,“爹你太过固执,听不得人一声劝。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尚有话可说,你让我离开他可以,但我绝不会回京,天涯海角,任你而去,若爹执意要回京,那我只能将命留在这了。”
    “你!z涵,你究竟要为了这个人拂逆爹多少次!他究竟有何好,值得你这般痴心不改!”季崇德面色阴沉,隐有刮风落雨之兆。
    “有何好,”临川反反复复地将这三字悬在嘴边,面前烟雾顿生,白烟袅袅,扩展出一幅幅刻满心间的画面:他守礼的坐在一旁,静静地诉说着他的故事;他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他的手心,告诉他人不可丧志;他激动之下抱住了他,却又慌张地放开了手;他墨瞳潋滟,对着他深情凝望,诉说着并不算甜言蜜语的誓言;他……他……他……
    心底满满地种着一个他,根已深扎在了心底,朝四面八方延伸,枝叶已撑满了一颗心,朝每一隅舒展开去。
    “他的好,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季临川的笑容一点点地漫开,一点点地舒展,一点点地深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了,“不,他的好,不需要说,只要我知道便好。”
    “你简直是死不悔改!”季崇德脸上已开始电闪雷鸣,“总而言之,爹不许你这趟浑水,即刻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到别地隐居去。”
    “爹,你不想我,可你却已入其中,”季临川浅淡地笑着,“你以为你还可回去当你的兵部尚书么,你以为你一谋逆的罪臣尚能安然无恙地隐居么。爹,我们早已没有退路,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季崇德胡子都吹了起来,鼓着腮帮子一只手指着季临川:“季临川!你娘现今还不知在何处,你却一心都扑到了他人身上,若被你娘知晓,她……”
    “够了爹,”季临川冷冷淡淡地制止了季崇德,“你不便是想我离开他么,好,我走,我稍后便去同他道别,全了你的意。”他错过季崇德肩头,目光直视前方,越过季崇德时,脚步一顿,“但是爹,我全了你的意,并非我向你妥协,而是我不忍将你气出病来,让自己落得一不孝的罪名。我这一生背负的罪孽够多了,不想再多负一罪。爹你是局外人,无法明白我的痛与恨,你顾念的只是你自己,却不曾替我考虑。罢了,闲话不必多说,爹,只要你日后切莫后悔今日的选择。”
    季崇德目中含惊,看着绕过自己而去的季临川,背脊挺直,挺胸昂首,这当真是自己所认识的那温润如水之人么,为何在一瞬之间变作了另一番模样,明明笑容未变,却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感觉。那种感觉,淡得几乎可让人遗忘,却又能在人忽略之时,一点一滴地浮现,那种,似乎谓之――气节。
    心头一悸,终究是担忧两字占据了脑海,季崇德还是跟了上去。
    便在季临川踏着毫无节奏的步子去寻晏苍陵告别时,晏苍陵这儿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准确而言,是五位。
    当时季临川被拉走后,晏苍陵本想跟着过去劝服季崇德,可步子一提,想想季临川做事甚是有分寸,自己贸然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若将其全权交予季临川处理,自己则等待好消息便成。
    于是,他跨步去了季临川的朝临阁,静待着季临川的归来,不想季临川未等到,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嗖地一声,房内燃起的烛火无风骤灭,便在晏苍陵双眼还未适应黑暗时,五人翻身而入闯入门内,他瞳孔一缩,对准焦距之时,只见五把锋利的剑刃迎面而来,直刺他周身大穴。
    “好!”禁不住扬了一声,晏苍陵也不慌张,身形一扭,避过迎面一剑,双指一夹,铛地凭靠内力将一剑折断,断剑则往另一人的面颊射去。他始终游刃有余,在来人攻击的每一处破绽间翻飞游走,一人对上五人,却脸不红心不跳,甭说气喘吁吁,便是热汗淋淋都未有。
    相反,那五人久攻不下,早已慌了神,剑法已乱,杀得毫无章法,不过一炷香的时刻,晏苍陵便已制住了四人,余下一人,晏苍陵便好似在逗猫般,每每将近将人擒下时,又故意松了手,嘴上的笑容咧得越来越大,让那人气得头冒青烟,最后那人竟哐啷一声,将剑丢了下地,双手环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同你玩了,玩不过你,你若有何事便问,少拐弯抹角的,老子最不会同人玩心计。”
    听这声音,分明是那棺材铺主。
    铺主如此识趣,晏苍陵还懵了一瞬,须臾挥袖将烛光点亮后,便看清了眼前这铺主的模样。
    此人若单单一眼看之,却是看不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甚至可说放在人群中,都无法找着他。可若细细品之,便可在眼角同唇瓣间发现一些不同寻常来,譬如他的眼角上挑,丹凤双眼勾魂摄魄,唇瓣并不莹润,却在翘起时,挂有痞子一般的味道。
    晏苍陵寻不到合适的词汇去描述眼前这人,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又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并非你的脸。”晏苍陵沉滞了一瞬,笃定地下了结论。这五官若单单拆开来看,各有出彩之处,可若放至一起,便别扭了。
    铺主讶异地瞪大了双瞳,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怎知晓,老子这一手易容术走遍天下,至今还未有人发觉。”
    “直觉,”晏苍陵负手而站,“我会一些易容之术,深知易容得再精明,有些是无法改变的,譬如说,眼睛。”
    铺主一怔,双唇张了又张,拊掌哈哈大笑起来:“厉害,甚是厉害,我心服口服!”
    “成了,废话少说,”晏苍陵斜眼睨向一旁被他点了穴的四人,“既然你说要开门见山,我便直言了,你予我所需,我给你所求,之后互不相欠。”
    “你给我所求?”铺主将双膝盘起,挥了挥手,你怎知我想要什么,“嗤。”
    “你要的,不便是解药和钱么。”
    铺主瞳孔骤然一缩。
    ☆、第五十七章 ?走镖
    “解药和钱?”铺主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唔,这倒不错,正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我确实需要钱。至于解药,我倒是想问问,你究竟何时给我下的药。”
    晏苍陵嘴角挑起了一抹弧度:“你猜?”
    “哼,”铺主嗤鼻一声,“那一日你我分别后,我便深觉身体不适,结果那一日跑了足足三次的茅厕,之后逐日递增,至今都未好,也即是说那一日你便给我下了泻药,是以你算准了我会撑不住地来寻你,可对?”
    晏苍陵淡然自若地浅笑,走到一旁的椅上撩袍便坐,还很客气地一挥手邀请道:“你不坐么。”
    铺主努了努嘴,也跟着走过去到晏苍陵的对面坐下,看桌上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不想这茶刚顺进喉咙里,晏苍陵便阴阳怪气地抖出一句:“如此大胆便敢喝下,也不怕这茶内有泻药么。”
    “咳咳咳。”铺主急得猛咳,一手往自己的喉咙抠去,试图要吐出那些水。
    晏苍陵眼角都扬起了笑容:“你可太过好骗,我说什么你都信。”
    铺主的脸色青白交错,咬着牙拎袖擦了擦嘴:“我们江湖人不懂你们朝廷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有什么事都爽快地说。给我解药,你想知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晏苍陵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旋开瓶盖,倒出了一粒药,朝铺主面上激射过去。
    铺主反手一卷,那粒药就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仰头一丢,灌了一口茶,解药便入了腹。
    “你可记得当时我曾拎起过你的衣襟,便是那时给你下的药。此药无色无味,入鼻便有成效。”
    铺主撇了撇嘴,从鼻腔吭出一声不满,单脚翘到了一旁的椅上,一手支在翘起的膝弯,不耐烦地道:“怪道我进府内如此顺利,怕你早早便安排好,等着我来寻你罢。成了成了,你想问什么,快些问,老子没空理会你。”
    “你频繁带着棺材往来于本城同他城,可是做些贩卖人口的生意?”晏苍陵声音随着一沉,面上的笑容也继而收敛。
    铺主嘴角搅动了一番,不耐地挥手道:“不是。”听晏苍陵“嗯?”了一声,他动了动嘴,眼珠子随四处溜了一圈,骤然伏身贴近晏苍陵,将声音压低,“这事儿老子同你说,你可切莫告知他人。”
    “成了,”晏苍陵朗笑,“你江湖中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想知晓同我相关的事情。”
    铺主在想为何晏苍陵要多此一问自己的来历,可左思右想,又不想晏苍陵误会自己的身份,遂嗫嚅道:“其实我做的是走镖的生意。”
    “走镖?”晏苍陵疑惑地扬了一声,倏尔回头看向那几个同铺主一块儿来的四人,各个皆是虎背熊腰,魁梧雄壮,若说是走镖之人,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谈及自己这古怪的镖局,铺主得意地一撇鼻子:“我们以卖棺材为掩护,实则是在各路道上走镖,是以我们走的镖,都甚是安全。”
    “嗯,”晏苍陵短促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没有兴趣,皱了皱眉,倏尔恍悟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你走镖的货物?”他指的便是季临川。
    铺主也明了晏苍陵所问的他是指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过去之事在脑中走了一遭:“不错,他确实是我的货物。我们这儿走镖有个规矩,但凡有谁要走镖,会通过一特殊的方式联络我,我便会去约好之地会面。至于如何联络,那是我们这一行的秘密,我便不能同你说了。总而言之呢,”铺主吊起了一个音,抓过自己的长发,摸着发尾闲闲地把玩,把晏苍陵的胃口吊足了,方继续道,“那一次,我得到一消息,便赶到了临近芳城的一处荒野,做了这笔买卖,而买卖中的目的地是芳城,交易成了后,我便依照交易的内容,将人带到品芳阁卖了。”
    看铺主耸肩的无所谓动作,晏苍陵眉头皱了一皱:“当时同你交易之人,可是长的这模样。”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画像,平铺在桌面上,让铺主一目了然。
    铺主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这人,听闻这人叫什么李桀,还是你们朝廷的人呢。”
    “听闻?”晏苍陵挑眉道,“莫非他未告知你他姓甚名谁?”
    “哈哈哈,”铺主半身都压在了桌上,手指着晏苍陵的鼻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也,你说他一个朝廷中人,敢公然拿人来卖,他可还会暴露自己真实名姓?他傻了不成!哈哈哈!”
    晏苍陵嘴角一撇,懒得理会这阴晴不定的人,他当然知晓李桀不会真正同铺主道出真名,如此问不过是试探罢了。
    “哈哈哈,哎哟喂,不笑了不笑了,”铺主身子一仰,差些往后摔去,赶忙扶稳了椅子坐好,摆了摆手,“我知晓,你铁定又想问我是如何知晓李桀这名的。我便同你说罢,我做这一行有规矩得很,在不调查出他人的身份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接镖的,不然谁人会知接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惹了一身腥。”
    “那你却敢接一个分明是违反桓朝律法的镖?”
    晏苍陵一声抖出时,铺主的笑容顿时凝滞,僵硬得非要挪动数下肌肉,方能摆直了脸,他顿了一瞬,缓缓将头低下,烛光一照,使得他的脸黑白分明,表情模糊不清。
    “那人出的钱多。”
    这等话,若是由贪财的小人身上说出,毫无疑问会让人产生厌恶,可由这人说来,晏苍陵却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无奈与绝望。
    “你需要钱,究竟作甚?”晏苍陵将话敞开了说,对上铺主疑惑将掀的唇,抬手制止道,“不必问我为何知道,我猜的。我瞧你的铺子都烂得不成了模样,而棺材许多都生了霉,散出了臭气,这样的棺材甭说卖了,便是自己常年处在这棺材堆里,都受不了。我便猜测,你这要么真是没钱修缮,要么便是打着卖棺材的名义去做他事。可今日从你口中得知,你是做走镖的,可我若是同你做交易之人,看到这一发霉的棺材,只怕也不想做了这个生意。如此一想,可是你没了银钱修缮,使得这铺子生意渐少,你无法维持,是以便接了李桀这生意?可他为何会找上你?尚有,你方才说,他在临近芳城的荒野方寻你买卖的,那既然如此,他为何偏生要你替他将人运来,而不亲自运来。”
    “你问我,我问何人,”铺主耸肩道,“你去问他啊。”
    “你不知?”晏苍陵摸着下颔,笑得诡异,“我方才似乎未告诉过你,这烛火中被我下了药。”
    “什么!”铺主拍案惊起,抖着手直指晏苍陵,“你……你竟然又下药!”
    晏苍陵只笑不语,淡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一口,旋着茶杯怡然自得:“说是不说,随意你。”
    “你混账!”铺主怒得头顶都冒起了青烟,抖着手指半晌,竟然一将手指收回,揩在了自己的眼角,低声呜鸣,“你害我拉肚了数日还不够,还将我的棺材铺给烧了干净,你如何赔我!唉,世人皆说朝廷中没有好人,天子如此,你也如此,亏得我看错了人。”
    晏苍陵听这一哭腔,鸡皮疙瘩都在颤抖,发觉同这铺主说话,头都疼成了两个大:“废话少说,你若老实将你所知的一切道出,我非但会赔你的棺材铺,尚会资助你。”
    “此话当真?!”铺主双眼一亮,吸溜一声便将鼻水给吸了回去,抬手揩了揩余下的鼻水,把脏手朝外甩了甩――这动作没少将晏苍陵恶心到反胃。
    晏苍陵嫌恶地偏开眼去:“你快说,我没心思同你耗。”
    “好好好,”铺主笑得嘴角都咧了大开,方才还哭得泪眼汪汪,这会儿功夫便破涕为笑,将椅子一搬就往晏苍陵的身边凑,眼珠子溜了一圈,神神秘秘地抬手挡在自己的手背上,小声地,一字一顿地道,“其实……”
    “嗯。”
    “其实……”
    “嗯?”
    “其实……我也不知。”
    “……”
    晏苍陵一掌拍向铺主,铺主便如落了水的鱼,一下子就滑了出去:“诶诶诶,你可甭说话不算话,方才你说,我将我所知的告知你,你便赔我银钱,我知的便是那么多,别的可都不知了。啊!”看晏苍陵发火了就要揍人,铺主抱头鼠窜,仗着一身轻功在房内东奔西跑,“是了是了,住手住手,”他抬手摆向晏苍陵,大口喘了喘气,看晏苍陵没有再上前来的动作,便压了压惊道,“我还查到了一事,唔,兴许对你而言有些帮助。嗯,那被卖之人听闻名唤季临川,是一官家的亲眷,好似惹了上头的什么人,以致被人送到品芳阁卖。至于李桀为何要假借我手来卖人,啊啊啊,应是!应是李桀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私卖他人的身份而为之。啊啊啊,别追了!”
    “他惹着了什么人!”砰地一声踹门声落,一人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房门。
    晏苍陵一顿,身形一快,恰好拦住了铺主从开启的门扉逃走的前路:“想逃去哪儿,若不将话说明,你的同伴我便一刀杀了!”
    铺主登时老实了,灰头土脸地停住了脚步,蔫蔫地垂着头走回,看向到来的俩人,讶异了一瞬,指着季临川便道:“咦,你不是那个被卖的人么,哟,瞧你这脸红扑扑的,敢情在这儿过得还不错呢。”
    季临川偏过了眼去,不发一言,而季崇德则是一把火燃到了头顶,冲到那铺主的面前就噼里啪啦地道:“你方才所说的什么,什么被卖,什么惹着了人。”
    铺主被季崇德给吓了一跳,揪开他的手,就溜到了晏苍陵的身后,拿手指戳了戳晏苍陵的后背:“诶,你可得护着我诶。”
    晏苍陵眉心一沉,无奈地摇首。方才为免这铺主逃跑,他的注意力皆放到了铺主的身上,浑然未觉季临川同季崇德到来,而今他们的谈话却被这两人听了去,真不知季崇德会如何想。
    “爹别问了,”季临川默默地抬首,对上晏苍陵眼底的担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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