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剑方上,鸦雀无声……
    测剑师盯着天地剑方北侧比试台上的持剑青年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动容。仿佛当初杨不爽也是这个年纪,在十年一届的江湖论剑大会上大放异彩,一举夺下当年论剑求败,成就天下第二剑的尊位。
    “那年轻人,有你叔父的风采……”测剑师长袍下的双手激动地抓在一起,侧过身与杨诚言语几句。南剑门门主连连点头,目光打量着青年背影,心中已有部分猜想。
    北域剑宗第一人所使的剑术乃是杨不爽从《天地剑诀》中衍生出的快剑,这般剑招世上除去杨不爽外多有模仿者。何为模仿?说到底也只是像快剑,其中可能缺乏了天地间纯粹的剑意,也可能并没有多快,很容易就被他人破解。只是众多模仿者只能是模仿者,然而比试台上的青年所使剑招所蕴含的剑意乃至于其出剑的手法动作都与快剑剑法细致微末的像似。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台上持剑青年是那个人!
    西域剑阁攻打南剑门那一战,少年天子以入神境界独当一面,所使用的正是有着天地剑意加持的不爽快剑!
    是天子?是皇帝!
    杨诚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明明近日论剑大会非剑宗弟子几乎不得上山下山。恰恰南剑门山门到剑门关一路关卡众多,守关弟子多为洞察敏锐,就算天子已达入神境界,也不能做到悄无声息地上山下山而无一人知晓。如今想来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子一直藏在南剑门,而藏住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那便是易容术!
    若真是天子所易容的路捡……
    杨诚想想,觉得那就太不可思议了。路捡倘若为天子易容,那么这北域剑宗第一人和北域护国公两个职位岂不是北域的王给了九州的皇帝,这种事情除了话本小说里会有,现实中也太离谱了吧。
    离谱……
    不过相较于自己想象的离谱,眼下还要他杨诚处理的是接下来的比试安排。如今北歌剑派路捡只一剑就将嵩山与千机门两位化境之上入神之下的年轻用剑高手击败,这下面如何安排,还得他这个门主出面。
    于是,杨诚慌乱中连忙整理思绪,起身言道:“既然北歌剑派路捡一人战胜千机门分剑宗与嵩山剑派,吾宣布,今日北歌剑派晋级,接下来由新剑神宗少主白晚秋对战花果福源孙小圣。”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着有重新抽签分配排位之类的什么其他解决方法的两家剑宗长老子弟,瞬间哑口无言,羞愧地拉扯着派遣弟子前去将比试台上自家的年轻代表抬回来,灰溜溜地退出论剑台。
    花果福源的论剑台上,孙小圣慢慢起身,看向新剑神宗等候台上的少女。白晚秋发觉到有人在看着她,目光也自然从路捡身上移到侧位的孙小圣面前。两人四目交汇,孙小圣的眼中陡然多出一丝玩味。
    白晚秋眉头一皱,化境巅峰的她竟然看不出来这家伙的武学境界!
    难道是隐匿了气息?不知道敌手的气息,这一战便不能稳操胜券。白晚秋的身后站着的有十位化境高手,论剑求败是她这次必须要拿下的……毕竟这事关心剑神宗未来宗主的位子到底能不能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这个少主,并没有获得神宗背后那群老妖怪的支持。
    “阁下……”
    少女拿起佩剑,顾不上对手眼中那份突如其来的玩味,想要以言语试探孙小圣,如此也能多多少少了解些许这个人的底细。不过她的想法好似被听见一般,孙小圣打断白晚秋,抱拳笑道:“新剑神宗少主,十年前剑比杨不爽前辈,险些取胜,今日你我本无一战,所以……”
    孙小圣说着转头看向天地剑方上的杨诚三人,继续说道:“所以,这场对决,花果福源弃权,等明日论剑求败决胜,有个观战资格便可。”
    花果福源的等候台上,一众弟子齐齐下跪。他们不知是对自家宗主的赞同还是对他所做决定的无奈,默不作声,只是跪着。孙小声扭过身子看了一眼身后花果福源弟子们的行为,再次转身放言……
    “那就多谢南剑门门主了!”
    言罢,瞥向白晚秋,眨动左眼,眼神中仍旧有着那一份玩味,好似带着调戏姑娘家的意味在里面,抖擞着肩膀背着手走下论剑等候台。
    白晚秋愣在等候台上,少女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般对她,就如同公主生长在皇宫之中一直高高在上,谁曾想居然会被平头百姓踩上一头。从小受到环境渲染的白晚秋,心头顿时生出排斥,握着佩剑的手青筋暴起,在其肤若凝脂手背尤其明显。
    但,这也终归无奈……
    孙小圣一套行云流水的言语以及动作整的杨诚都有些发懵,好在一旁的小女孩三言两语概括掉了花果福源宗主所言的意思。
    于是杨诚便截胡了原本属于梅子鹤的工作,宣布道:“既然花果福源主动放弃对决,我杨诚以南剑门门主身份宣布,明日辰时将在天地剑方之上,观北歌与新剑两派之战,定最终论剑求败者!”
    此言一出,天地寂然。
    ……
    ……
    夜晚,月光照在院子的湖面,秋风吹得其波光粼粼刺眼迷离。湖边生长的一株株青草摇摆,似换上胡裙的少女表演着撩拨心弦的舞蹈。
    方子轩推开院子的门,一眼看到温北盘腿坐在湖边,手臂张开。湖面并不平静,可水波纹到了温北明天这一块的时候就自然地消散了。
    “温前辈,酒醒了?”站在温北身后的少年,随口问道。
    温北依然是双眸紧闭,一声不吭。若不是温北起伏合适的腹部在动,还真的不得不让人怀疑其是不是飞升成仙了。不然书上总说武境入神者便是人间神仙,但这人间神仙说到底修为到了极限也就是臻极二字,若是凡人能以武境臻极的力量指问上苍,剑开苍穹,说不定真的能飞升成天道上仙。
    “温前辈不会是指问上天,剑开苍穹,灵魂飞升成仙了吧……”
    方子轩喊了几声温前辈,发觉温北依旧是一声不吭,便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心里话。原本还打算给自己倒杯温水的动作也僵住了,急忙走上几步,坐在温北身边,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尖前。
    呼……还有呼吸,这证明人还在,并未飞升成仙。
    少年长呼一口气,坐着严肃死板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今日结果如何?”
    方子轩好不容易松口气,可宁静的夜幕忽然一声虫鸣,紧接着温北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是今日未时之后的论剑大会结果。
    少年起身,撸起袖子,夸夸其谈道:“今日未时差点您就见不着我了!若不是我运气好也不会有这事……”
    方子轩一口气将下午嵩山剑派和千机门的人如何傲慢不讲理以及后来发生对决的事情几乎一字不差地娓娓道来。讲的不比靠这行吃饭的说书先生要差,不过少年口若悬河的话语中只字未提自身一剑斩杀化境高手的事情。
    听完,温北睁开眼睛大笑不已。
    “居然有人敢说北歌剑派贿赂南剑门我是没想到,说不定这些人就是看我不在才敢口无遮拦地说胡话,算算,我不和他们计较,这事到哪里说理去,反正你一人教训了他们半天,就当过去吧……”
    说着说着,温北突然顿住。
    “那就是说,明日的对决是北歌剑派与新剑神宗的对决,胜者就是这届江湖论剑的求败剑客!关键时刻了!我居然险些错过,都怪这……这……”
    温北又顿住,他仰起头看看天,转而低下头看湖面倒映的月,一副无限惆怅无处可说的样子。
    “都怪这南州的酒,实在是醉人的狠!”
    剑仙如同一个刚醒了酒的孩子,对于自己现在晕乎乎的样子,他所抱怨的不是自己喝酒时的漫不经心,而是人不行在怪路不行,酒量小,自己喝着玩,怪人家姑娘给灌的?
    “睡了!”
    温北自顾自地说,方子轩一言不发地坐在身后的石凳上,喝起水壶里的常温水。说了那么多得不到少年的回应,温北居然感觉寂寞许多,无趣地站起身拍拍袍角灰尘,道声睡了走向房间。
    月光洒在湖面,少年卸下易容。少年的脸在余光的照耀下,出落地俊秀。方子轩扭过身看着走起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温北,终于扶着门进了房间,放心地叹息一番。
    剑仙温北喝酒喝成这样说出去谁可能都不信,可唯独方子轩知道这是为什么。
    一个人背负着太多的沉重,终于还是将其放了下来。这种如释重负的感受,从来都让人清爽无比,就像此刻,知道论剑决断的结果必定是他以臻极境的一剑取胜,就丝毫压力都没有了。
    唯独有的是少年剑气游走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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