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融剑锋凌厉,剑指九州烽火。
    方子轩本意屠尽酒馆内外江湖看客,可 出剑瞬间,众人惊恐神色显然,只好默道:“算了,婉儿姑娘,他日我必亲上千机门澄清真相,还你和夏家一个公道。”
    言罢,少年归剑于鞘,气海威压消散,对着身后已然不知所措的温北言道:
    “剑门关山下风景不错,我想就葬婉儿姑娘于此,温前辈可否帮置买棺木?”
    说着,方子轩走到夏婉婷安详如同睡着的尸身前,弯腰轻轻抱起少女。鲜血染红地板的层色,少年一身白袍已变得暗红。方子轩迈着沉重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下走出酒馆。
    秋风寂寥,南州地,六月已是初秋。
    剑门山脚下,梧桐落叶,叶子宽大,落在少年脚下。夕阳的余晖洒满石壁,石壁的光泽映出秋色的绚烂。这样的景色想必深得姑娘喜欢。
    温北置办棺木也不知从哪买来的荷花,开得还鲜艳无比。
    方子轩捧着荷花,易融剑如有灵自通般出鞘,落在其左手。只见少年一剑斩下山脚石壁一块,运掌将石块陷入地下半径,露出与坟碑高低相致的长度,挥剑刻下七个字:“夏家夏婉婷之墓”。奉上荷花,眼看着墓碑,仿佛夏婉婷在与他挥手道别。
    “秋风起了,天转凉了。”
    沉默许久,方子轩忽然呢喃一句。
    温北听得奇怪,何来秋风起?六月夏末秋初,天气偶尔炎热偶尔清凉,就是不见实实在在的秋爽之风。他看着少年落寞的身影,和丝毫察觉不到的气海外露表现,大概能猜出八九不离十的情况,于是走到方子轩身后拍拍其肩膀,安慰道:
    “路捡,夏姑娘在天有灵,定不希望你因她而沉沦,我们回北域吧,我请我师父轩辕夫子为你开导……一场论剑大会,罢就罢了。”
    方子轩闻言,摇摇头:“没事,温前辈,我静一会就好。”
    温北点点头,朝山顶南剑宗门走去,留下方子轩一人独守在夏婉婷墓前。他知道若是路捡因夏婉婷失了心境,这场江湖论剑,便与北歌剑派再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相比之下,温北此刻还是希望路捡能够好好的,因为多日相处过后,比起九州秘宝残卷,温北眼中,路捡才是真正的武林江湖秘宝。
    山脚下,少年站着无言。
    这不是悲伤,而是失落。他明白死对于夏婉婷来讲是解脱,可失落的是自己明明已是臻极境高手,却搞不明白为什么武功造诣再强也敌不过别人的阴谋诡计。原先的他以为在绝对实力的面前,所有的阴谋阳谋都如黎明前的黑夜,朝阳初起时根本无处可逃。可现在,少年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这张易容下的稚嫩,是方子轩最柔弱的地方。两年来,他以为的游历沧桑,对于那些老辣阴险的江湖人来讲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兵面前刚打过两次仗的新兵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轩儿,怎么,这就累了吗?”
    闭着眼睛的少年,耳边忽然传来父亲沧桑有力声音。方子轩双眸轻启,身边站着一身戎装的方泠。此时的方泠仿佛刚从沙场上下来,毕竟入秋了,往往都是父皇打胜仗归来的日子。
    “父皇,儿臣终于理解您为何常说天子之所以是天子……”
    天子之所以是天子,是因为人在天道面前是近乎渺小的存在。对于天,人赋予了它九霄云外的神秘,将其奉为至高无上的神明,默许其风雨雷电对世间造成的破坏。毕竟这就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已。
    只是赋予其这些意义的是人,可终究这世上只有人。所以天子便是被推出承载天道的世人。
    “轩儿。”
    “哎,父皇,我在的。”方子轩应答道。
    方泠欣慰道:“子轩长大了,终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皇帝,可是紫微星天生就是孤独的。”说着,方泠像平凡人家的父亲一样坐在方子轩身旁的草地上。
    逐渐枯萎的草地上,父与子相依而坐。方子轩看着远处落下的夕阳,舒展筋骨打着哈气。以前最为平常的舒坦,但不知多久他没这么放松过了。或许是因为父皇若是还在自己就是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东宫太子。
    游手好闲之徒,每天都是舒坦,放松的。
    天渐暗了,方子轩睁开双眼。
    一场梦,真实得几乎让他忘记自我。
    两年来,他常常梦见自己的父皇。一身金甲戎装,驰骋疆场,扬剑斩敌。这次父皇一改往日威严,亲近如父。方子轩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夏婉婷的墓碑鞠上一躬,趁着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南剑门。
    南剑门,客房。
    喝完药的万欣怡总感觉心神不宁,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漆黑的夜里,只剩下残留的几盏灯火,照不亮道路的崎岖。
    忽然房门敲响,万欣怡猜测大概是夏婉婷回来了,于是起身开门。
    “婉……”
    门口,除下易容的少年微笑道:“欣怡,我来了。”
    万欣怡喜不自禁,带着丝丝乱意扑进方子轩的怀里。
    “子轩,我让夏姑娘寻你,她人呢,遇见没?”
    “……”
    方子轩的沉默让万欣怡稍加不适,直觉告诉她,有事!
    “夏姑娘人呢?”
    方子轩微笑:“啊?夏姑娘啊,神威门那边有夏家至宝的消息了,我让她先回中州去了,毕竟她家里事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她也急得很……”
    这种事为什么微笑?万欣怡疑惑,可是既然方子轩都这样说了,她自是选择相信。
    方子轩拍拍万欣怡的背,顿了顿,继续说道:“中州外北域军虎视眈眈,你就不回去了,就暂在南剑门养身子,等孩子出生可否?”
    对于方子轩的安排,万欣怡本想要同意,可想到南剑门门主隔三差五地就派人来打听自己的什么时候离去,不免感觉在南剑门待不下去多久,鼓着腮帮子,抱怨道:“四大宗门都说自己热情好客,皆是天涯客栈,欢迎江湖过客前来驻脚歇息,我在南剑门待了还没一个月呢,就天天催我们走,怎么可能在这还得到孩子出生呢。”
    方子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答道:“我和杨诚有过一面之缘,我去和他说一声,或许他会卖我个人情,让你就在这住下来。”
    言罢,扶着万欣怡坐下之后,来不及多说什么情话,直奔剑门殿。
    殿内,杨诚手执朱砂笔划掉几位剑宗门派之后,端详片刻纸张上仅剩下的十家剑宗,叹口气。
    新剑神宗的名字赫然映在他的眼前,其他九家剑宗除了北歌剑派那位北域剑宗第一人路捡外,几乎都不可能有新剑神宗的对手,若是明日北歌与新剑两宗对上,就相当于提前揭晓了江湖论剑的结果。
    正当杨诚愁眉不展时,剑门殿外忽现人影。
    杨诚眼珠转动,他能察觉到来着并无杀意,可是堂堂南剑门就这样毫无防备多出一方气息,说出去不免有失四大宗门剑门之首的颜面。
    “阁下何人,可知这剑门殿乃剑帝杨证道所立,闲杂人不得进内?”
    杨诚摆弄手中朱砂笔,释放全身气海,左手稍稍移动,放在机关按钮之上。
    “杨门主,不记得我了嘛?”方子轩微微一笑,言道。
    这声音……
    杨诚激动地站起来,目光投向门口的少年,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面孔,他差点走不稳路,磕磕碰碰地从殿上方桌台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方子轩面前,扑通跪下。
    “皇……”
    方子轩扶起杨诚,食指立于鼻尖,摇头道:“收声,朕此来是替杨门主解忧的。”
    皇帝给自己解忧,这种事真离天大谱。
    “解忧……皇上给我解忧吗……”杨诚有些木然,呆站在那里。
    “什么皇上?南剑门弟子而已。”方子轩走到方桌前,看着被划上红圈的新剑神宗与北歌剑派,倏忽明白了杨诚这么晚还在大殿的原因。
    “如果害怕北歌剑派和新剑神宗遇到,就将明日排位的规则改动一下,至于怎么改,剑宗门派之间细枝末节的差异,就是明日排位顺序的关键。”
    方子轩一番话点明了杨诚,循规蹈矩,不如破规重塑。明日过后,只剩下五大剑宗,到时候排位规则依旧需要做出改变,既然从一开始改变规则就是南剑门说的算,换句话说,那明日只要南剑门想让北歌剑派与新剑神宗排不到一起,谁也没办法阻止。
    杨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念想到皇帝来此应该不只是为替自己解惑而来,还没等他问,方子轩坐在台阶上,随意搭把手说道:“另外有个人烦请杨门主帮我照看。”
    方子轩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方桌上,银票上由正楷所书壹仟两。
    “欣怡就住在客房,已有身孕,还得麻烦门主照看好她。”
    欣怡……
    名字如此的只有东拳门的大小姐万欣怡,杨诚陡然激灵,问道:“东拳门大小姐……那和她同行的那个夏姑娘呢?”
    “夏姑娘……夏姑娘离开了。”方子轩默然,起身站在杨诚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呼呲一阵微风,偌大的殿里只剩下杨诚。殿门口石剑前,剑帝杨不爽的雕像在星夜下好似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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