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扣着大木桌上的凹槽,严国强瞄了一眼严澈,拧着粗眉,道:“三儿,你跟嗲说实话,院里,院里的事,是你弄出来的吧?”
    这下严澈彻底愣住了。
    半晌,在严国强的注视下,严澈脑子百转千回,点了点头,说:“嗲,这事儿你别说出去。我……我得了一项技术,呃,嗯,就是能使庄稼催产的技术。”
    严国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有点老怀欣慰:“你是读过大学问的人,技术不技术我不懂,但是……橘树起死回生,也是那技术?”
    严澈梗了梗,摇头否认道:“这个……呃,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可能是意外。但是萝卜的事,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呼——”严国强听完,僵直的身体松懈下来,伸手拿起大水碗,揭开暖水壶的盖儿,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喝光后,把大水碗一放,因为喝水喝得急,黝黑的脸上也多了一层暗红:“那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嘛,这神仙的仙术,怎么可能是咱们凡人弄得出来的?”
    看到严国强信了自己的话,严澈心地翻了个白眼儿,也松了口气,腹诽道:这是什么神仙的仙术?要真是什么神仙的仙术的话,那你儿子还真不是凡人了!
    父子夜话
    已临秋末,白天的时间也愈发见短。
    严澈将一堆行李收拾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院里伸了一个懒腰,严澈双手撑着发酸的腰,抬头望着糟墨似的天空: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灶房传来噼里啪啦折干柴禾的声音,看着麦秸草棚上冉冉升起的清烟,严澈才想起来爷儿俩一直没吃饭呢。
    放下手,严澈愣了愣,还是走进了灶房。
    严国强坐在灶口前,正用手折着一根又一根的干桑枝,然后往灶肚里添。
    看到严澈进来,严国强抬头看了一眼:“收拾好了?”
    “嗯”了一声,严澈走到灶台前,揭起梧桐木制的木锅盖,吹了一口扑面而来的浓浓雾气,拿起一旁的锅铲,将里面做的萝卜焖饭翻了翻锅。
    至此,灶房里除了严国强折桑枝的啪嗒声,就剩下灶肚里柴禾燃烧的噼啪声。
    “嗲……”
    “三儿……”
    爷儿俩在静默之后,不约而同开了口。
    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严澈说:“嗲,你说吧!”
    严国强垂头,又折了一根桑枝,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词语一般:“你……去南边了?”
    “嗯。”
    “见到那边的人了?”严国强把手里的桑枝往灶肚里一扔。
    严澈盯着严国强,灶肚里的火光,印在严国强的脸上,红光满面;印在严国强的眼底,一片火晶烁烁。
    许久,严澈才张了张口,说:“见了。”
    “见了……也好。”严国强愣愣地说着,盯着灶肚的眼神有些恍惚。猛地,火苗突然蹿大,印在了严国强脸上,印出了一张血红的狰狞的脸,正咬牙切齿盯着火光“嚯嚯”地笑:“那群狗娘养的,还没死?”
    闻言,严澈眼底闪过一抹忿然,转瞬即逝,也敛下眼睑,垂下了头。
    严国强说的南边,其实,正是南方的某个城市,严国强仅熟知的一个城市。
    那里,养育了他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女人——严澈他娘的家。
    那一年,严国强四十。
    严家湾人人皆知,一个屋里屋外一把抓,孤身带着两个十多岁孩子已经十多年的鳏夫。
    刚在牲□易市场卖了一对猪崽儿,去百货商场买了两斤冰糖,一斤水果糖准备回家的严国强,一出灵渠镇,就感觉到背后跟了人。
    原本,严国强以为是有人盯上了他口袋的几十块钱。所以,在经过一个小山坳时,老实巴交的老男人难得地多了一个心眼儿,埋伏了下来……一把擒住了“小贼”。
    “小贼”很淡定,即便被严国强一把摁在地上,也不多挣扎,只是用圆溜溜,乌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严国强,盯得严国强不得不怏怏放开“小贼”,恶声恶气地问:“你想干嘛?”
    “小贼”得到自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活动着被严国强扭压过的胳膊,一边不眨一瞬的用那乌溜溜的大眼顶着严国强,盯得严国强心底发毛。
    正当严国强被盯得发憷,要发脾气时,“小贼”抹了一把脸,开口说话了:“你要老婆吗?”
    “小贼”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严国强愣了:“小贼”居然是个女人,而且光是声音,就让人听得身子发酥的女人。
    “你要老婆吗?”“小贼”重复地又问了愣住的严国强一句:“喂,我说,你要老婆吗?”
    被“小贼”吼了一声,严国强回神,粗粗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要不要老婆?”“小贼”翻了翻白眼,继续重复。
    这时,严国强第一个念头就是:人贩子?!
    看着歪着脑袋,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的严国强,“小贼”哼了一声,绕过严国强,在山坳旁一处滴着泉水的地方蹲了下来,掬着那水就开始往脸上泼。
    “小贼”的举动弄得严国强一阵迷糊,就像是一个被定了身的人似的,傻呆呆的盯着“小贼”的一举一动,直到“小贼”洗完脸,转过身那一瞬……严国强不但没回神,反而傻得更彻底。
    “小贼”不是“小贼”,而是一个漂亮得让严国强一看就两眼发晕,两腿发僵,头脑空白的年轻姑娘。
    那漂亮的姑娘走到严国强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严国强:“喂,傻了?”
    严国强傻愣愣地点头。
    漂亮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严国强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里扑腾扑腾开了好多粉艳艳的毛桃儿花,一簇一簇,挤得他脑袋满当当的。
    严国强回神儿时,一张好看的让人脑袋空空,手脚软软的脸蛋正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啊晃,晃得严国强不得不伸手拉开那张漂亮脸蛋的主人。
    “嗳,我说,你要老婆吗?”漂亮姑娘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歪着脑袋,嘴角噙着好看的让严国强眼晕的笑容,不折不挠地继续问严国强。
    严国强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清醒,老实并不代表他就没脑子——“老婆”,严国强当然知道就是“婆姨”的意思,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这么平白无故掉下来,正好砸到自己脑袋的大饼子,他当然不相信真能下得了嘴,眉头纠结的更深:“你是谁?”
    漂亮姑娘脸色一正,迎上严国强的目光,认真地说:“我做你老婆吧!”
    “为什么?”严国强是这么问的。
    听到严国强的问题,漂亮姑娘也愣了愣,看着严国强老实巴交的脸,说:“我觉得你老实,应该不是坏人。”
    就这么问五不搭六,七绕八绕,严国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绕得不得不点了头,而且还是巴不得一头撞在石壁上的点头。
    拉着脸,心里发苦的严国强再次带着姑娘折回了灵渠镇,回了百货商场,肉疼地抹了身上的十几块钱,买了一身的确良的白色连衣裙——呃,让那漂亮姑娘换上,因为她身上的衣衫,实在是……太臭了。
    让严国强老实了四十年的脑袋没想到的是,那漂亮姑娘在换上白色连衣裙后,让百货商场里所有进进出出的人,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严国强知道这个姑娘漂亮,但是却不知道只是换了一身衣裳,能这么漂亮,漂亮到严国强倾尽四十年所有的词语也形容不出来。(……囧)
    看着那漂亮姑娘扯着裙摆,在自己跟前轻轻转了一圈,然后巧笑倩兮地对着自己一笑……严国强脸色一暗,冷着脸,拿了找回的钱,拽着漂亮姑娘就逃出了百货商场。
    灵渠镇外。
    严国强放开了漂亮姑娘的手,与之隔开两个人的距离,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买那对猪崽儿剩下的钱,递到了那漂亮姑娘的手里。
    漂亮姑娘一愣,盯着严国强,问:“你做什么?”
    皮肤黝黑的严国强,觉得被盯得脸上一热……刚才,拉着那姑娘的手时,那滑滑的皮肤,让他感觉就跟湾里兆源叔家做的水豆腐都没那么滑……扭过脸,不看那漂亮姑娘,说:“这个,你拿去吧。以后别跟人说要做人婆姨,这样的话,闺女家家不能瞎说。”
    严国强不是没有眼劲儿的人,单看这个姑娘的言行谈吐,虽然偶尔透露出一丝莫名的感觉,但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一般的人,绝对不是农村人,倒是很像乡里那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也和那些知青不同,但是绝对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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