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迎风招摇着旗帜的商船刚刚驶入江南,就见那夕阳余晖中,烟波浩渺,柳枝低垂,片片杏花满天纷飞,正是江南好春光。
    商船驶入码头,还未入城,天色尚未黑透,那座温柔的城池,已经荡漾着丝竹管弦之乐,映衬着鸟啼声声,红花绿草,远眺而去,城郭处处酒旗飘扬。
    果真是,数风流,看春光,赏美人,还看江南。
    商船船头,踏板之上,白莲红裙的女孩眉眼如画,虽然只梳着简单的发髻,除了一根莲花白玉簪别无他饰,却丝毫不显艳丽,反而有股不染尘俗的清雅灵动。
    微微一笑,却又温暖明媚。
    第一次看见小神仙打扮的钱多金足足愣了三秒,钱多金见过江南最美的姝丽,也见过北地闻名的胡姬,更见过所谓清冷的女冠,却没见过如此矛盾气质的美人。
    是的,钱多金第一次用美人形容了小神仙,他一直知道小神仙长得漂亮,气质也极好,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震撼。
    明明是最艳丽的红裙,却穿出了清雅的气质,明明是清雅的气质,却笑出了明暖。
    这厢钱多金感慨着,那边跟在钱多金身后,梳洗打扮一新的杨招娣和周晓,则是神情恭敬而感激的看着灵初。
    杨招娣更是眼泛泪光,咬着下唇,紧紧盯着恩人。
    那一日,杨招娣和周晓拼命的划船,一路朝着恩人踢的方向,一直划到岸边,直到脚踏上岸,才虚脱的倒在地上。
    两人也没有马上逃跑,而是躲了起来,等在岸边,等恩人回来。
    一等就是大半日,恶龙湖迷雾缭绕,常年不散,两人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波涛汹涌的声音。
    在看到恩人浑身湿漉漉,踏水而来的时候,杨招娣和周晓两人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灵初不可能带着两人,也不能送去浣娘那儿,已经无家可归的两人被钱多金包揽了下来。
    收下当了义子义女,本名用不了,便随了钱多金姓,杨招娣改名钱念恩,寓意念着灵初的恩,周晓改名钱晓恩,寓意知恩,也提醒自己的过去。
    钱多金是商人,不是善人,灵初心思通透,明白这是在卖好给自己。
    原本救下杨招娣二人,因果应该是灵初自己的,可钱多金插了一手,帮灵初解决了后顾之忧。
    灵初与钱多金之间,就有了更多的因果牵扯。
    老道常常把因果挂在嘴边,灵初自然也晓得对于修士来说,因果很重要。
    恰如桃源观位于陶源城,享了陶源城的香火,食着陶源城的水米,与陶源城种下了因,这才有了地动之时,老道与灵初何叔三人救陶源城百姓的果。
    世间因果纷繁,千千万万,修士悟道脱凡,便也可以说是挣脱天地之间的束缚。
    而这因果,自然也是天地间束缚的一种。
    “缘聚缘散,皆有定数,钱老板,我们的缘,到这儿便结束了吧。”灵初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轻轻一笑,一如既往地柔和明暖。
    仿佛世间千千万万的娇俏少女,而非那高高在上的修真者。
    “礼物呢,放你房间桌上了,我自己酿的灵酒,凡人一次一滴,掺着水喝就是了,保你延年益寿,身康体健。”灵初给钱多金的是灵果酒。
    灵米酒和灵果酒其实都很温和,只是灵初酿制的灵米酒,用的紫灵米,是老道给的,上等的灵米,蕴含的灵力相对来说,比灵初自己采的低等灵果酿制的灵酒,要庞大的多。
    也就意味着,凡人的体质更加难以承受,一不小心,说不得就补过头了。
    按理来说,得到求了许久的灵丹妙药,钱多金应该很高兴,可是事实上,钱多金除了高兴外,还真有些难过。
    灵初从小生活在市井之间,后来入道的领路者,更是一个烟火气十足的老道。
    所以修道两年多,灵初气质卖相上去了不少,性子却还是在俗人里徘徊。
    相处了近一个月,又一起在地动中救了人。
    钱多金对灵初,还真有了两分的看晚辈,当朋友的目光。
    是以,这一分别,还是有不少的难过。
    “小神仙,你这一身,比之前好看多了。”钱多金看着眼前其实年纪不大的女孩,一时间,有些眼酸。
    之前,不是道袍,就是旧衣,素净脱俗的很,却少了点人情味,烟火气。
    这样子一打扮,明艳是明艳了点,却美得真真的,更像人间人了。
    听见钱多金的赞扬,以及使劲点头附和表示赞同的杨招娣二人,灵初眉眼弯弯。
    这套绣着白色莲花的红裙,是浣娘给灵初的十岁生辰礼物,一针一线都是浣娘亲手缝的,头上的莲花玉簪,是何叔送的生辰礼,恰好与浣娘的衣服凑成一套。
    灵初在桃源观定居下来后,何叔便寻了镖局,每月风雨无阻的送信去安棠城馥春楼,给浣娘。
    浣娘也风雨无阻的每个月回信,寄东西给灵初。
    这一套衣裙,除了灵初生辰那日,就再也没穿过,毕竟在道观修炼,每日还要去打架,穿着太不方便,灵初也不习惯。
    不过……
    时隔两年再相见,灵初觉得还是要郑重些。
    挥手告别钱多金,灵初不想牵扯太深,当初上船前便说好到了安棠城,就分道扬镳。
    朝着高墙围起,在日落中渐渐亮起的安棠城一步步走去。
    灵初抬头看向城门口的牌匾,上书的安棠城三字,不似陶源城的飘逸,也不似苏洋城的板正,一如烟雨婆娑的江南,透着如水的柔情。
    两年了,安棠城,我回来了。
    信步而入,缓缓走在安棠城的的大街小巷。
    青石路上,杨柳岸边,酒肆店家,摊贩林立。
    一切陌生而熟悉。
    灵初按着记忆中的路走去,最后停在一座灯火通明,喧嚣沸腾的巨大画舫前。
    衣鬓飘香的美人儿,穿金戴银的富贵客,交织在璀璨的灯火之中,分外热火朝天。
    轻而易举的避开迎客的龟公姐儿,灵初再次踏进馥春楼。
    站在馥春楼大堂之中,没有遮掩的灵初盈盈而立,笑得欢快而明媚。
    舞台上,以清脆婉转如黄鹂歌声闻名的歌姬黄鹂唱劈了声。
    大堂里,忙忙碌碌似小蜜蜂的清秀小美人婢女梅子砸了酒壶。
    高楼间,斜倚窗台愁望人潮欢歌笑语的绝色佳人掉了手中扇。
    黄鹂,梅子,还有,浣娘,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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