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看了一眼正在给她倒茶的宋真阳,这几乎是地下工作者的职业习惯。
    “他叫宋真阳,很可靠的同志,什么都可以讲,不用避开他。”郭嵩涛介绍道。
    尽管这样说,宋真阳倒了茶水后,还是走出去了,外面的店面也需要他照看。
    安意低声把上级的指示说了一遍。
    “什么,这不是乱弹琴吗?拿自己同志的生命开玩笑,绝对不行!”郭嵩涛的反应比董先生的反应更为激烈。
    “您的意思,上海的情况非常糟糕吗?”安意不安地问道。
    “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而是已经危及到上海地下党组织的生存了。这两个月来,几乎所有地下党成员身边都出现了一些陌生人,有的是工厂新招进来的工人,有的是转学的中学生、大学生,学校里也出现不少新的教职员工,还有各个机关、执法部门,包括军队,这些人来路不明,非常危险。”郭嵩涛严谨地说道。
    “大上海嘛,人口流动大,这些单位人来人往应该是很正常的吧,您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安意沉稳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所以上海市委认为这是敌人对我们实施了大规模渗透,想要找机会打入我们内部,所以上海市委已经发出通知,各部门的同志暂时停止一切活动,隐蔽自我,等待机会。”郭嵩涛说道。
    “目前这个状况,重建上海市工委,时机不成熟吗?我们可以在暗中秘密进行啊。”安意说道。
    “我们一直就是在暗中活动啊,现在不是好时机,重新组建市工委也不是小事情,不是偷偷摸摸就能建立起来的,总要发动工人群众,自下而上的建立起来,这样的话动作太大了,哪怕没有渗透进来的特务,都有被人发现的可能。”郭嵩涛摇头道。
    “敌人虽然很猖狂,我们也不能太消极了,取消所有行动,我觉得不妥,我们应该有反制敌人行动的计划。”安意毅然决然道。
    “谈反制还早了点,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生存问题,先渡过生死关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郭嵩涛苦笑道。
    “可是老家那里面临的困难更多,我们应该在城市里活动起来,给敌人带来压力和危机感,这样可以策应我们老家的战斗,为老家分担解忧。您说呢?”
    安意看郭嵩涛不同意重组上海市工委,开始着急起来了,因为这是她来上海的主要任务。
    “安意同志,你想的有点简单了。给敌人带来压力和危机感,我也想这样啊,但目前的条件不允许。”郭嵩涛看了看安意,感觉哭笑不得。
    “嗯,我可能是主观了一些,但这也是上级组织提出的要求,我们要想办法完成,不能交了白卷。”安意说道。
    “再呆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上海的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敌人布下眼线张开罗网就是等着我们主动跳出来,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难道我们主动往套子里钻?”郭嵩涛冷笑道。
    “我承认上海情况很复杂,可是越是艰难的时候,我们越是不能失去斗志,相反,我觉得应该让上海的每个同志都知道老家面临的危难,这样才能激发上海的同志的斗志,群策群力,跟敌人斗智斗勇,为老家的反围困战斗增添一份助力。”
    “这是上级的明确指示吗?”郭嵩涛心情沉重地问道。
    “那倒不是,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安意平静了一些说道。
    “如果是你个人的意见,我们不会执行这样的计划。”郭嵩涛沉声道。
    “虽然没有明确指示,但我觉得组织上也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上海的情形有如此严重。”安意皱眉道。
    “其实比我说的还要严重,如果上级有明确的指令,我们在上海的全体同志哪怕冒着全体牺牲的危险,也会坚决执行。”郭嵩涛叹息一声。
    “好吧,我会把你说的情况汇报给上级的。”安意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意识到了,再坚持也没用。
    “我不知道武汉、广州、北平等城市的情况,但是上海的情况非常严峻,现在宜静不宜动,这就是我的意见,也是上海市委经过认真研究得出的结论,请您汇报给上级,请上级考虑后再给我们明确的指令。”郭嵩涛补充道。
    “嗯,我知道了,上级有了新的指令,我再传达给您。”安意站起身,跟郭嵩涛握手告别。
    “另外,你不能再到书店跟我接头了,以后我们用《申报》的广告栏约定每次见面的地点。”郭嵩涛说道。
    他跟安意说了,如何从他发出的小广告里分解出接头地点。
    他是开书店的,经常在各种报纸上刊登书籍广告,倒是不会引人注意。
    安意心情沉重地走出去,她在街上走了一阵后,一直跟着她的董先生才慢慢跟上来。
    两个人没说话,只是并肩走着,然后上了一辆有轨电车,他们倒了几次车,又在大街小巷转了半天,再三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做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万国公寓。
    “情况怎么样?”进到房间里,满脸大汗的董先生松了一口气才问道。
    “已经不能用不乐观来形容了,听郭同志的意思,上海这里的情况比老家还要严重。”安意苦笑道。
    “还真让路鸣说着了。”董先生在沙发上拍了一巴掌。
    “如果我们早点知道这个情况,提前把市工委组建起来就好了。”安意有点后悔的道。
    “早知道也解决不了问题,敌人这是在各大城市里对我们采取围困战术了,就跟他们对老家实行的战术一样,想把我们困死、饿死。”董先生说道。
    “你歇一会就给总部发报吧,把这里的情况跟上级汇报一下。”安意道。
    董先生长叹一声,他有些担心,担心总部领导不顾各大城市的严重情况,强行要求发动城市武装暴动,这样固然可以造成极大的声势,也能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困扰,但是最后肯定是要失败的。
    上次大革命失败的惨重教训犹如就在昨日,不顾双方实力盲目举行城市暴动,给党组织造成的损失无法计量。
    “你说敌人怎么能一下子调动如此庞大的人力?”安意有些不解。
    “敌人是有准备的,这些计划可能在一两年前就已经策划好了,一直准备着,等待时机对我们采取行动。不过我觉得他们的力量也就这么大了,如果我们能熬过去,就能从根本上挫败敌人的阴谋。”董先生说道。
    “你的意思是敌人不可能很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强压态势?”安意听明白了董先生的话。
    “对,暴雨不终朝,敌人虽然占据了各大城市,但是他们的力量毕竟有限,不可能常年保持这种强压的态势,另外我们慢慢摸清楚了敌人的战术,也就能找出相应的对策。”董先生说道。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们也可以打进敌人内部,分化和瓦解他们的力量。”安意进一步解释了自己对董先生观点的理解。
    “对啊,你这样说,就算找到了对付敌人的办法,尤其在这个阶段,我们不能和敌人硬碰硬,要学会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董先生感到很欣慰,没想到安意很聪明,很快就入道了。
    “路鸣能不能帮我们弄清楚敌人的渗透计划?如果我们掌握了详细内容就好了。”安意叹道。
    “我会找他谈谈,请他无论如何帮我们弄清楚敌人的渗透计划,不过这件事虽然很紧急,但却也急不得,要给路鸣时间。”董先生镇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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