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从心里赞成谦田说的每一个字,不过也觉得有些羞愧,因为中国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也没有谦田说的那么伟大高尚。
    但总体来说,中国历代王朝信奉孔夫子,拜孔夫子为圣人,说明中国社会的主流讲究“仁义礼智信”,倡导以德服人的治国方略。
    不过这里毕竟是日本餐馆,周围有很多日本人在用餐,路鸣怕这些人听到谦田的话会对他不利。
    “你放心吧,我这些话从来不藏着掖着,在领事馆里也经常说,他们听习惯了,骂我是疯子,大家都不当回事,一笑了之。”谦田说着说着,黯然落下泪来。
    “谦田君,你是真正的清醒者,疯的不是你,是他们。”路鸣安慰道。
    “他们不能理解,我是真心爱我的国家,真心爱我的国民啊。”谦田大哭道。
    路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法劝他,不过谦田这种人居然还能活到今天,还能在日本领事馆任职,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应该是谦田的家族不一般吧。
    好一会儿,谦田才平静下来,有些难为情地道:“对不起,路桑,我失态了。”
    “没事,我们是朋友嘛,就应该敞开心胸来说话,我跟你也是有话直说,从不遮掩。”路鸣笑道。
    尽管谦田说只要不喝醉就没事,可是他最后还是喝醉了。路鸣结了账,扶着踉踉跄跄的谦田回到日本领事馆,把他交给里面的一个职员,这才一个人慢达达往回走。
    路鸣回到寓所给盛有德打了个电话,他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说新年夜他有事,没法去留园吃年夜饭了。
    盛有德一听就明白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咳嗽了几声,才说让他尽量在午夜12点前赶回来,好跟大家一起吃饺子跨年,如果实在来不及,也没什么。
    路鸣又给安恭根和燕小徽分别打了电话,简单告诉他们问题解决了,一切按原定计划执行。两人只是嗯嗯,没说什么,他们知道路鸣说的问题是指什么。
    燕小徽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正常情况下,车辆开出日租界时不会受到盘查,除非有特殊事情发生。
    这等于解了后顾之忧,路鸣彻底放心了。
    春节一天天临近,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都是出来买年货的,各处不时响起鞭炮声,小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鞭炮代表了他们愉快的心情。
    路鸣坐在窗前,聆听着这些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渐渐想起自己的童年。
    每到腊月,商贩开始出摊售卖鞭炮,他就开始到处跑着放鞭炮。小孩子并不懂得春节的意义,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春节最重要的不是丰盛的年夜饭和新衣服,而是鞭炮和烟花。
    中国是名副其实的鞭炮大国,但民间习俗自成规矩,只有在结婚和春节才会允许燃放鞭炮和烟火。
    一阵阵爆炸声,还有那股子硝烟味儿,可以说是每一个中国人最美好的关于春节的童年记忆。
    路鸣表面还是那样,内心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他去袁明珠那里把车子取了回来,没告诉她要干什么,否则袁明珠非得逼着他同意参加不可,绑架人的事情风险太大,路鸣不想她参与进来。
    虽然行动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潜在危险,计划没有变化快,再完美的计划也抵挡不住随时可能发生的变化。
    人算不如天算,在任何时候都是真理,因为不可抗拒。
    有时路鸣也会纳闷,这个所谓的天,究竟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难道真有神灵在统筹安排着世界上的一切人和事?
    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世界上发生的灾难那么多,如果真有一个神灵,为什么不保佑生灵平安?它究竟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
    临近行动的前两天,路鸣就这样静静地度过,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窗前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发呆,遐想,这在他而言是难得的清净和放松。
    杜鹃那里他也打电话了,询问她准备怎么过年。杜鹃告诉他,房东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她准备和房东母子两人一起过年,年后再来万国公寓和他见面。
    路鸣同意了,说等到了正月他会找时间去接她出来吃饭。
    除夕的前一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一盏盏红灯笼,无非是恭贺新春、吉祥如意的字样,外滩沿途的大厦也都亮起了霓虹灯。
    上海名副其实是一座不夜城。
    路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市,感慨上海不愧是亚洲第一大都市,这种繁华景象或许只有美国的纽约、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可以媲美吧。
    但他也明白,这不过是一种畸形的繁荣,全国的财富大半都涌入上海,再加上列强的势力,这才造就了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
    终于到了除夕,安恭根一大早就领着三个人来到路鸣的寓所。这三个人都没有参加上次的大和旅馆爆炸案,这也是路鸣要求的,毕竟那几个人都被通缉了好久,相貌早就被日本人记住了,只要一露面马上就会响起警报声。
    “路先生,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忧,我们真的能顺利进入现场吗?”安恭根问道。
    “你放心吧,我说能那就一定能。”路鸣笑道。
    “嗯,我相信路先生的能力,路先生是智勇双全的朋友。”安恭根上前跟路鸣握了握手。
    “不过得委屈你们待在后备箱里,时间不会很长。”路鸣很轻松地说道。
    “这算什么,别说待在后备箱里,就算让我们藏在车子下面都没问题。”安恭根的确有资格这么说,他所经受的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路鸣叫来饭菜,和安恭根等人一起吃饭,因为晚上要行动,他没有要酒,但饭一定要吃饱吃好。
    快到晚饭时,谦田开车来了,看到安恭根四人也没意外,他已经知道路鸣会找帮手,至于安恭根等人的身份他也没觉得诧异。
    今晚的任务是亡命徒干的活,还有谁比安恭根这样的人更合适呢,全上海找不出第二个。这也是天意。
    安恭根四人并不知道谦田的身份,路鸣没打算告诉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伙人下去在八大碗吃了一顿实实在在的饭,还是没有喝酒,饭后安恭根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辆车里,谦田在前面开车,路鸣开车跟在后面。
    靠近日租界的一段无人路面时,谦田和路鸣停下车,让安恭根四人藏在后备箱里,谦田还把自己车上代表领事馆的旗子拔下来,插在路鸣的车上。
    两辆车的后备箱还算宽敞,藏两个人虽然挤了些,人躺在里面的姿势也称不上舒服,但是至少藏下了,总比挂在车子下面舒服得多,而且也没有任何危险。
    谦田和路鸣互视一眼,都笑了。
    一切就绪,抓捕小泽的活动进入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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