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馆中,身穿夏国朝服的一众使臣聚在屋内,神情凝重,面有愁容。时不时的还有人哀叹一声,便立时引起一众人长吁短叹。
    他们来中庆城,已经快半个月了。但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接到云国皇帝召见他们的命令。云国朝廷,只是将他们安置在鸿胪馆中,每日管吃管喝,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反应了。
    坐在最上首,一脸愁容的夏国使团主使,实在架不住这屋中低落的气氛,忍不住道:
    “诸位切莫丧气,本官今日已经前去拜见了云国尚书台令丞曲诚,他给本官指点了一条路子,前去拜见云国皇帝的亲信太监冯保。此人是云国皇帝亲信,时常陪伴皇帝身边,只要能够让他同意帮咱,得到云国皇帝召见,应当不是难事!”
    一众夏国使臣闻言,却依旧提不去精神,一脸气馁的模样。
    其中一位中年官吏,忍不住叹息道:
    “这几日,咱们是走遍了云国朝堂重臣的府邸,银子礼物送去出不少,可半点用处都没有!朝廷给咱们调拨的支使银子,如今都用的差不多了!就算这冯保当真有本事说服云国皇帝,咱们也没钱送东西了!”
    另外一人,此时也忍不住愤愤道:
    “这云国皇帝,只怕是有意吊着咱们,这才避而不见的!”
    “定然是如此的,否则事关两国战事,云国朝廷百官,哪里敢延误?”
    “是战是和,给咱们个答复,咱们也好回去应付交差啊……”
    “咳咳咳!”
    听到有人都把应付朝廷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上首的使团主使不由得猛烈的咳嗽起来,打断了那人的抱怨之言。
    刚刚那张嘴抱怨的官吏,当即闭上了嘴,下意识地看向屋中的角落。
    屋内角落之处,站在几名身穿夏军铠甲的将领,此时正直笔笔地站在那边,面无表情,似是没有听到刚刚的话似的。
    这些将领,名义上是负责护送使团来云国递交国书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之中,必然有夏国特务机在内,特意前来,为夏皇刺探云国情报。
    当然了,监视他们这些使团官员,自然也就是顺手之事。
    屋中气氛,不由得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使团官吏之中,一身形富态的男子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
    “云国皇帝刚刚掌权不久,需要时间掌握国中局势,是以绝对不会将精力放在于我国交战之上。而且,若是他当真有心要战,早早便将我等驱逐出境了,不可能吊着咱们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
    “钟大人所言不错!”
    “是啊,若非如此,云国也不会让我们住在这鸿胪馆中了!”
    此时这出言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和萧承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奉州太守钟子濯。
    只是不知道这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夏国的使臣团中。
    钟子濯起身,环顾四周官吏,沉声道:
    “此时两国战事不平,双方都无法完全腾出手来收拾国中的烂摊子。我等西南局势紧张,有崩溃之势,但云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我等一路行来,佛门在云国各地如何,大家心中都有了数。以云皇这雄才大略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不在意。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平息战事,将精力转移到国内?”
    夏国使臣团中的官吏闻言,顿时一愣,旋即纷纷点头赞同,道:
    “不错,这云国皇帝吊着咱们,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
    “就是不知道,这云国皇帝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角落中站着的一名将领,突然开口道:
    “钟大人有何高见?”
    众人闻言,纷纷朝说话的那名将领望去。
    这名将领身形挺直,双眼锐利含锋,面容刚毅肃穆,让人望之便印象深刻。
    众人此时商讨之事,本来是容不得他们这些将领插嘴的。但此时一众使团官员,却是毫无异议。因为大家对他的身份,皆是心知肚明。
    夏皇麾下特务机构,直指绣衣使者。
    钟子濯看了这个将领一眼,沉声道:
    “我思索良久,只觉得有一种可能。云国是想借此机会试探,看我等使臣心急程度,来断定我夏国国中局势,以此在谈判之时,谋取更大的好处!”
    钟子濯说完,众人当即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有道理!”
    “听钟大人之言,当真是有豁然大开之感啊!”
    只有上首的使团主事人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慌张道:
    “不好,这么一说,本官此前奔走,岂不是正让云国看出了破绽?”
    众人闻言,也是心道不好。
    此时的夏国西南各地,民怨极大,民间甚至隐隐有反叛起义之势。
    而夏国的西南边军,此前先是在云国北境损兵折将。又因为被萧承拿下三平关,少了险要关卡遏制,面对云国少量骑兵的袭扰,只能在边境压上全部的边军,严防死守。
    但这样一来,边军尽数驻守边境,又难以回防西南各地,震慑民众。
    便是出于这个原因,夏国这边才选择派遣使团,递交国书,就此罢战,好让边军回防,镇守各州郡,防止百姓叛乱。
    西南局势愈加崩坏,这些夏国官员也知道自己要是办不成差事,回国之后必然要受责备惩处,这短时间,才如此着急心慌地想要面见云国皇帝。
    众人立时回想起此前自己这些人心忧着急的模样,想着若是钟子濯猜测为真,只怕自己等人心急难耐的模样,是已然将夏国的底子给抖搂出来了。
    差事办不成,他们有事。差事办差了,使得夏国付出代价太大,朝廷不也照样不满意,要惩处他们吗?
    眼看着众人面露慌张之色,钟子濯亦是面露惋叹之色,摇头道:
    “可惜了,也怪我不曾早日想通其中关键!不过,倒也并非不可挽回。”
    那名化作将领的直指绣衣使者当即上前一步,急声道:
    “钟大人还请明言!”
    差事办不成,这些文官不好受,但顶多是丢官罢了。但他们这些直指绣衣使者,可就不一定了!
    一众使臣,亦是将期盼的目光投向钟子濯。
    钟子濯一挥衣袖,胖脸之上满是自信之色,挺立的身形,显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势。
    “这个方法,只是要委屈主使大人。”
    使团主使连忙摆手,急切道:
    “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了,快说吧!”
    “主使大人为尽快完成差事,以此邀功朝廷,这才不顾使臣团一路劳累,不断催促。使团诸位强忍怨气。但辛劳数日,又见差事毫无进展,便生出了消极办差之意。”
    钟子濯说完,一众使臣之人皆是一愣,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做戏给云国人看啊。
    使团主使面露狐疑之色,出声道:
    “就这,能骗过云国皇帝?”
    钟子濯双手一摊,无奈道:
    “事到如今,这也就是补救之策。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也只能尽力了。”
    那名直指绣衣使者闻言,沉吟片刻,当即斩钉截铁道:
    “就这般做!便是不能让云国皇帝完全相信,也要让他心有疑惑,防止和谈之时云国狮子大开口!”
    到底是做惯了阴暗事的直使绣衣使者,心思可比这些文官果决太多了。
    钟子濯一拍手掌,当即道:
    “既然已经决定,便请主使大人言行一切如常。诸位同僚,则要在鸿胪馆官吏面前,暗暗表露出对主使大人的不满,再有意无意地将刚才我的那段话说出来。平日行事,也可懈怠些,表面说是出门办差,但实际上完全可以去逛逛这云国京师嘛。总之,除了主使大人,其余同僚,一概不许做事,做出一副消极懈怠的模样!”
    一众使团使臣闻言,眼睛皆是微微一亮。
    偷偷骂领导?公款旅游消费?还要懒政怠政?嗨,早说啊!认真办差大家不一定行,但这些事情,大家都轻车熟路,本色发挥呢!
    只有使团主使闻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一众同僚。
    若非要描述他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同事都放假,而他被主管点名留下来执勤一样。
    钟子濯微微一躬,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语气诚恳道:
    “既然如此,为了我大夏社稷,为了西南百姓安定,便请诸位同僚辛苦一些,在云国人面前做做戏了!”
    一众使臣原本有些笑意的脸上,顿时一变,脸上浮现出肃穆正经的表情。
    他们对着钟子濯拱手回礼,声音低沉稳重,齐齐回道:
    “吾等必当竭尽全力,不复朝廷重托!”
    那名直指绣衣使者和使团主使,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皱眉。
    虽然这番计划,二人都是已经同意的。
    但看着眼前相互郑重行礼的使臣官员,二人便觉得这屋中的气氛,莫名地荒唐。
    怎么形容呢?
    严肃中透着点悲壮,悲壮中又透着点滑稽。一个个的明明是去吃喝玩乐。却非要做出一副即将为国捐躯的架势。
    这番景象,总之是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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