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柴俊人头落地,颍王才从极度紧张而造成的狂乱中清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鸦雀无声。
    不管是知情的裴煊、苏元枫,还是收到帖子,特意来捧场,却意外看戏的宗亲,都着实吃惊。
    因为这与颍王一贯展现的平和淡泊,毫无政治理想,实在想去甚远。
    只有轮椅上蹙眉的李奏心里明白,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前世也曾上演,只不过那次发狂的人,是被陷害的安王,今生换成了颍王自己。
    这时府门前一阵骚动,很快,王延带着唐弘和他的金吾卫跑步进来。
    颍王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唐弘向齐王、颍王抱拳道:“二位亲王,唐弘巡逻收到消息,鹤群飞入藩邸引起骚乱,故带人前来查看。不知此人是......”
    巡逻?若颍王眼里有刀,早将唐弘劈成两半:
    为慎重起见,仇士良会想法把这个时辰巡逻的金吾卫调走,所以刚才看见金吾卫,自己才那么笃定,一定是宫里派来抓人的。
    唐弘又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断头之人就是骚乱制造者,祀部司郎中柴俊。你来迟了一步,颍王出于激愤,已经手刃此獠,我们在场之人皆是见证。”
    “既然如此,末将便把尸首抬走,齐王指派两人跟我回去讲明前因后果,若是圣上宣召,还请在场各位上殿讲话。”唐弘抱拳,不卑不亢。
    “好,阿凛、阿冽,你们俩跟唐将军去。”
    李奏说完,阿冽已捧了个木盒过来,将柴俊头颅装进去,不大不小。
    颍王瞪着那盒子,毕竟两人同一个祖宗,只能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死狗奴”:
    你这盒子是故意的吧?模仿金雕叫声的哨子,也一定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栽赃给柴俊,还让我不得不杀了那个软骨头。
    今日之事实在太巧,你请到府里主持祭祀的官员,正好就是请杀手在你回京路上蹚浑水的柴俊。
    李奏,你是什么妖魔?
    又是谁将祥瑞的事透露出去的?!
    李奏扬起脸来看着颍王,脸上不悲不喜,声音很诚恳:
    “五皇兄,好在罪魁祸首已经正法,柴俊企图用妖术控制鹤群,根本不是什么祥瑞,圣上一定会体谅您,不会怪您未经三司,私自处死官员的。”
    这时,那些宗亲才想起来,祀部司郎中官阶正五品,这是能入大殿上朝的官员,连京兆尹都判不得,确实要三司才能定得了他的罪。
    圣上都没有启动调查,他就手刃朝臣。
    颍王草率了。
    金吾卫迅速上前抬走柴俊尸身,又将在场的人逐一记录在案,已备圣上查问。大家都没在意的是,有四个护卫,已经随着伊阳郡主默默离开。
    上了马车,阿夔这才对洛泱笑道:
    “殿下在天池驿阻止阿漠杀那两个杀手,大家本以为是殿下心慈手软,连我也没能猜到,他们还能有这样的用途。”
    “可惜,刚才柴俊看到他们,差点就将幕后之人说出来了......”
    洛泱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在危难时刻不止一次杀过人,但这样人头落地,到底过于血腥。
    “说不说都没关系,殿下说得对,我们现在还吃不下全部,但至少告诉他背后的人,我们有牙。”
    马车上的两人沉默了片刻,阿夔看洛泱的眼光变得温柔起来:
    “谢谢你替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名字?洛泱也笑了,甚至驱散了那颗人头带来的阴霾:“史小北吗?我还怕你嫌它太幼稚,配不上你这个未来的大将军。”
    “现在每天在长安城里巡街,会看到许多有趣的事,我也终于明白,当年我的祖先为什么会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不愿回到草原。”
    阿夔和洛泱面对面坐着,她已经看不到在幽州二圣庙前,那个身后打着一根大辫子,明知打不过,还是一次次冲上前的阿史那.夔。
    现在的他依然意气风发,眼神里却少了鲁莽,多了睿智。
    洛泱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们若是活在那时,我的祖先苏定方是你们突厥的劲敌,我们俩见面就得打起来,哪能这样坐在一辆马车里好好说话?”
    “如果我们都活在那时......”
    阿夔眼睛一亮,脱口道:“也许我们可以解了这世仇。”
    “你傻啊!都说是世仇了,凭咱俩能让突厥不走向灭亡?”洛泱笑着笑着,忽然停下来愣愣的看着阿夔问:
    “等等,难道你......将来想打回草原去?”
    “如果我有能力。”
    “......借大唐的力量?”
    “如果我可以。”
    “可是......”可是历史上,再无突厥人能再建一个强大王朝,这话不可能对阿夔说。洛泱掩藏起自己的思绪,含笑道:
    “你的母亲、你的族人在大唐卢龙镇,现在的你叫史小北,你就是大唐人,大唐的繁荣昌盛,其中也有史小北贡献的一份力量。”
    “这样我们再不是世仇了,对不对?”
    他也含笑道。聪明的阿夔,为什么非要于此时此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表露自己对草原的执着?
    见洛泱不说话,阿夔换了个话题:
    “刚才多亏唐弘过来得及时,他们本被调到西市去了,还好他找了个借口又转回来。不过,正好坐实颍王与仇士良有勾结。”
    “说起仇士良,有件事交给你做正合适。他如今任的是五坊使中的鹰坊使,既然能训鹰,说不定也会用这些哨子什么的,你刚才用的哨子,会不会被他猜出来历?”
    那牙哨的声音模仿得太像,越是精致的东西,会做的人越少,查起来目标也越小。
    阿夔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牙哨道:“他猜不出,这是我以前用狼牙做的,总共也只剩下这两个,还白白送走一个。”
    “那你这个给我吧,我一个小女子,没那么引人注目。倒是你们,今天抓的那个小道士送哪儿去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别伤害他。”
    洛泱伸手将那个还带着阿夔体温的牙哨拿了过来,塞进自己的袖袋里。
    “知道了,回头把他送山里去。”
    将洛泱送回苏府后,阿夔上了马,几个人跟着另一辆马车往城西金光门奔去。
    金光门外是乱坟岗,今日他要亲手结束了那两个杀手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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