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终于被阿爹赶出了书房。
    苏家在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记载,但藩镇频繁兵乱,节度使被牙兵驱逐、杀害,这些洛泱知道。
    她妈妈曾写过一篇论文,专门分析残唐五代人伦道德沦丧问题。得出一个结论,子杀父、臣弑君,就是始于藩镇。
    阿兄们还在书房里商量如何“护送”之事,洛泱一个人想着心事往后院走。
    鹤兄妹看见她来,拍着翅膀准备逃走,跑了两步,见那人呆呆傻傻,并没追过来,不禁有些无趣的停下来。
    “让我想想……公元831年……卢龙节度使还干了些什么?妈妈列的那个表……该死,给我个桃花针,怎么不多给点历史记忆?”
    她有点烦恼的用手拍拍自己头顶抱怨道。
    没想到,手指上的桃花针竟然自做主张,顺势刺了她两下,妈妈列的“唐朝各藩镇节度使不得善终表”,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这……还有这操作?
    桃花针刺的是头顶百会穴、四神冲穴,这是增强记忆两大穴位。早知道可以这样,多刺几下,怎么也得考清华呀!
    洛泱找到“卢龙节度使”那一格,杨志诚今年刚把前任节度使干掉,他本人还有两年才被人杀。
    诡异的是,杨节度使今年还有次叛乱……这是啥意思?达到目的了还要叛乱?这可怎么提醒阿兄?
    “小娘子……您怎么坐这里?”阿慕见洛泱到前院去见将军,去了半天没回来,干脆出来找她。
    洛泱回过神来,看看自己,不知几时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了。
    “没事,我坐着看风景呢。咦?阿慕,你拿着包袱准备去哪里?”
    阿慕露出一丝大男孩的腼腆,努力连贯的说到:
    “阿慕来和小娘子辞行……今日就去军营。”
    “哦!对对对,二兄跟我说过了,让你提前去适应一下。去军营是辛苦,但练出本领来,你就能有更大的用处,比做家仆好多了。若是别人笑话你,别怕,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洛泱老母亲之心顿时爆棚,语重心长交代了起来。
    “嗯!”
    阿慕使劲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新的袖箭筒递给洛泱:
    “这是义父替您重新改制……弹簧按钮……改过了,我教您。”
    那天他们父子俩又拆开来捯饬了半天,玄铁在里面又多加了个弹片,这样,发射之后,推箭入槽会更快。
    他还把凸起式的按钮,改成了扳动式的按钮,不容易误触。
    “您就把这里扳下去……”
    阿慕本想做示范,洛泱的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他再按,就按在了洛泱的食指上。
    正尴尬,洛泱“噗呲”笑了:“知道了,等我一个手指头按不动的时候,我就两个指头一块按。”
    “我......做了小箭,放在您书案上……那我……走了。”
    阿慕咧嘴一笑,眼睛亮亮的,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他都已经走到廊下,忽然听到身后洛泱在喊:
    “阿慕,加油啊!”
    他摆摆手,没有回头,鼻子却酸了。
    “阿慕要去军营了?小娘子为什么叫他加油?”
    “说不定,阿慕在军营里还要管加灯油,加了油,灯就更亮了。”
    “不对,要亮那不应该是换根粗点的灯芯?”
    “那你自己问小娘子去。”
    两个在夫人廊下等唤的小婢女低声说笑着,小娘子总是能给她们带来意外的快乐。
    但有些意外,就不见得有那么快乐,就像一墙之隔的柳青。
    他今日跟到禁苑,只能带一名随从,李奏腿有残疾,能多带一名。人家禁苑的侍卫都已经暗示,他是太监,只要主人打个招呼,进去也无所谓。
    可李奏就是要公事公办,非让他去找首领太监,得到允许再进去。就这么折腾了半天,柳青终于去到蹴鞠场,但人家刚踢完,散了,郎君们都跑到投壶场去看小娘子。
    去就去吧,柳青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家公子,直到遇见苏二郎君,才告诉他,公子觉得无趣,已经回府了。
    真是又意外又不惊喜。
    柳青一路上腹诽着公子,公子恰好也在想着他。
    苏三已经匆匆来过,他将洛泱在阁楼上听到的话,和突然要派大郎去幽州的消息都告诉了六郎。
    “我已经把我们之前商量出的对策告诉了我父亲,他同意了。大兄领队,我做他副手。到时会盯着杨志诚,他真敢有动静,便先下手杀了他。”
    元枫把他们商量好的办法告诉父亲,父亲虽半信半疑,但多带几十亲兵,多一个儿子去,他不可能不同意。
    “不是你,是我们。”
    “我们?开什么玩笑,护卫里哪能有个坐轮椅的……”元枫很意外,六郎跟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我只是李六郎,就没必要坐轮椅,你上次去含嘉仓贴的那两撇小胡子,可以借我一下。”
    李奏说得很认真,既然要布局,远交近攻才是他蛰伏发展的上策。这次沿漕河北上,正是他接触那些封疆大吏的好机会,更何况,他对付杨志诚,绝不仅仅只是让苏元桢避祸。
    他的方法,目前还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亲自前往。
    元枫收起笑容,也认真考虑起来:
    “只是,柳青怎么解决?他是王守澄的人,不会让你离开东都,还不向主人汇报。你无诏不得离开东都,被圣上发现,那就……”
    “不错,最大的问题在柳青。其他几个护卫留在县公府里,有阿茂糊弄糊弄就可以了,李式跟我们同天出发,他去找人,一个人也不显眼。”
    李奏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一圈,停在元枫面前说:
    “想要瞒天过海,只能逼他入伙。”
    有了护送御使到幽州这一事,连寒食节次日,徐家男丁在北市口行刑,苏家也没顾得上去看。
    行刑台下围着左三层右三层,台上跪着徐家主仆三十几口。
    徐迪是幽州人,在洛阳混了十来年,也算半个洛阳人。没想到他竟然让人放火烧洛阳,这是百姓都要赶过来,朝他们父子扔烂菜帮子的原因。
    “前面扔完菜帮子的让一让,后面还有等着扔狗屎的!”
    “你是看不起我们扔羊屎的?”
    后面的人喊了起来,大家挤来挤去换位置,毕竟站前面的也不想被狗屎、羊屎误伤。
    人群中一个披着风帽披风、布衣荆钗的女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又被人潮挤了出来,披风上还被蹭上了貌似屎类的东西。
    站在人群外的她,心力憔悴,也不想再次挤进去,只呆呆在原地站了良久。
    没等到午时,便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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