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上门的这个小插曲,江婉一出门就忘到了脑后。
    接连两天,她的情绪都糟糕透顶,每回去书院都扑了个空,洪教谕总忙得见不到人,而李延睿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安慰而有所好转。
    当她第三次被门房告知,洪教谕又不在书院时,江婉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了。就算她等得起,李延睿也等不起啊!
    按江婉前世的说法,李延睿这是在被pua了啊,如不能及时的阻止,这种情况很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按说她已经到处找人了,洪教谕只要回家,或者回过书院,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寻他的事,再有急事也该留个口信才是,他这是真有事外出还是专门躲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江婉就联系起以前与洪教谕接触的种种,心里直觉就是后一个可能!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要不我去值班再等等他?我是真的有急事!”江婉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继续恳求看门的老院丁。
    “哎,你说你呀,难道我还跟你撒谎不成,说了不在就真不在!”老院丁已经跟江婉是熟人了,也就第一次拒绝过她进门,看来再得不到信任他也很无奈,只得苦口婆心的道:“不是我不放你进去,这会儿正上课呢,书院的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让人打扰的。”
    “是!是!我绝对不去课堂,要不你放我进去伙房看看?杨嫂子、鲁嫂子,还有伙房的师傅们都是熟人,您看我难得上县城一趟,总不好不打个招呼吧。”
    老院丁浑浊的目光在江婉身上来回打量,最终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你不可久留让我为难哦。”
    “唉,好嘞!”江婉给人谢了谢飞快的闪身就进了门。
    远离了老院丁的视线,江婉抬脚就往洪教谕的值房去。果不其然,房门上铁将军把门,老园丁倒真没骗她。
    不过江婉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去伙房与人叙旧,难得进了书院,当然是要去看看李延睿上课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只悄悄的不让人发现也不会让老院丁为难就是了。
    教学区这边江婉从没来过,但她知道李延睿在甲科一班。
    凭着对书院区域划分的了解,江婉径直摸了过去,很快到了甲科这边。
    “……满纸荒唐言,一股铜臭味儿!李延睿,你如此喜好经商,还来书院读什么书啊?没得玷污了圣人之言,干脆也学你娘做生意钻进钱眼儿里去得了!”
    “哈哈哈……”
    江婉才来到甲科一班的课室窗前,便听到先生刻薄犀利的点评,以及同窗的哄堂大笑,当即她的神经都绷紧了。
    从窗口往里看,一位夫子手持一份答卷,就像举着能给人定罪的罪证一样,态度倨傲的站在李延瑞的面前,神情里都是奚落和不屑。
    江婉心头火起,这算哪门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
    文章哪里写得不对就说不对,怎么还用上了人身攻击?
    她已经顾不得答应老院丁的话了,正准备破门而入。却听得李延睿慢条斯理的站起来道:“夫子此言大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做务实之文乃脚踏实地求真求知,与圣人学说并无冲突。”
    “我娘做的生意更是从无到有,从有到精,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从来没有行以次充好、哄抬囤积之事,凭自己的本事正大光明的创造财富,可敬可佩无可指摘,更是我的榜样。”
    “还请夫子收回自己的不当言行!”
    “哟,你是说咱大虞朝满腹经纶的学子都不及你求真求实?还是怀疑满朝官员都是草包之辈?”
    “我言行不当?哈……”
    那夫子轻蔑的将手里的答卷往李延睿的头上一拍,“你娘就是一个利令智昏、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奸佞妇人,连带着你这个儿子也铜臭熏天,大家说我可有说错?”
    随着夫子的羞辱,满堂的学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跟着点头附和。
    江婉站在门外看到张小胖几次欲言又止,起了身又被身边的同桌给按了下去。
    李延睿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她一时心痛得心如刀割!
    她是真的不知道李延睿在书院是如此处境。
    本以为有洪教谕的照拂,她只需要担心李延睿别太过骄纵才好,哪知道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但同时她也挺骄傲的。自家孩子哪怕面对如此不堪的夫子,他仍旧身姿笔挺,还能有理有据的反驳。
    “让我收回?行啊,你退学吧,只要你还当我的学生,你就得接受我的评语: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夫子很笃定李延睿会跟每次一样忍气吞声。
    坐在这里的哪一位不是为了科考前程拼搏,退了学还有什么希望?他强压着心中变态的快感,拍了拍李延睿的脸,“忍着吧……”
    “砰!”课室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忍你妹!”
    随着巨响几乎同时传来的是一声清响的女声。“拿开放在我儿脸上的脏手!”
    满堂的人还没回过神来,江婉冲到李延睿的身边,抄起他的凳子就朝那夫子砸去。她真是气急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哎~哎,哪来的泼妇……”夫子没料到来人直接就动手,再无法保持在李延睿面前时的趾高气扬,吓得哇哇叫着抱头鼠窜。
    课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娘~”李延睿望着突然出现的江婉,惊得合不拢嘴。这时候娘怎么来了?
    他本来垂头敛目,已经做好了忍受更多羞辱的准备,他能据理力争,但却不能退学。退了学无夫子指导,就意味着与中举无缘。
    他是全家人的希望,大家都在积极的为他上京赶考做准备,自己却临阵退缩连乡试都不过,如何交代?
    “走,跟娘回家,这个破书院配不上你!”
    江婉不由分说,上前拉了李延睿就走。
    “娘,我不能走。”李延睿在见到江婉那一刹那,十分慌乱,自己所有的不堪完全暴露出来了,但接着又是感动,因有娘的维护。
    但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娘越是心痛他,他越不能做出让娘失望的事来。
    如果因此而赌气退学,他先前所受的屈辱岂不是白受了?他一定要考中举人,替自己、替家人狠狠的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这样半途而废只能令这些羞辱过自己的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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