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对安小北的愧疚,晚上时,安红袖特意让人过来请了安小北过去用膳。
    “小北,多吃。”
    秦终南还没回来,元素出了宫。是以,花厅里用膳的只有安红袖和安小北。
    “我吃着呢,姐姐,你别管我了,你也快吃吧。”眼瞧着自己碗里的菜啊肉啊的,摞成了小山,安小北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安红袖,并往安红袖碗里放了一块儿肉。
    “我又饿不着,因为吃得多,吃得好,我都长高了好多呢!”
    安小北一边说,一边比划,安红袖看着他,恍惚瞧出几分长大的模样,但……或许是这几年的疏于陪伴,她脑海里记着的一直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安小北。
    如今这个白嫩又好看的安小北,她反倒有些不认识了。
    “快吃啊!姐姐。”见安红袖看着自己不动,安小北又给她夹了菜,故作生气道:“我看,最该多吃饭的,就是姐姐你,以前咱们穷,吃不上饭,姐姐瘦,后来,咱们有钱了,姐姐又忙,如今,姐姐倒是什么都不缺了,脸色却是更差了。”
    “是是是。”安红袖拿起筷子,连连应声,“是姐姐不对,姐姐多吃,小北也多吃,多吃饭,才能长高呢!”
    “嗯!”安小北笑着点头,却是不忘给安红袖夹菜。
    毕竟,安红袖比先前更瘦了,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他看着着实心疼,这要是安氏在,肯定更心疼。
    想到这儿,安小北又给安红袖盛了一碗补汤,心想着多补补,总归是没错的。
    姐弟俩难得相聚,又都心疼对方,不停地给对方夹菜,以至于,这一顿饭吃完,两个人齐齐吃撑了。
    “姐姐……”
    酒足饭饱,安小北躺在躺椅上,打了个响亮的嗝儿,侧过脸,看着坐在书案前的安红袖问:“轻灵呢?”
    “姐姐,我怎么没看到轻灵啊?”
    安红袖身子骤然一僵,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温柔又平静地看着安小北。
    气氛生变,安小北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安静地看着安红袖。
    他知道,可能是自己说错了话。他也想要道歉,但……安红袖明显有话要说,他不想打断她。
    “小北啊……”
    好一会儿,安红袖温柔地开了口,可嗓音却有些沙哑,“每个人呢,都有自己的生活。轻灵也是。”
    安小北抿上了唇,垂放在身侧的手也一点一点收紧。
    “它的归宿,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束缚在我身边。”
    轻灵究竟离开了多少个日夜呢?安红袖不知道。
    大多时候她都让自己很忙,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乱想。
    但,她真的很想轻灵。
    很想很想。
    可怎么办呢?轻灵是条蛇,她带着轻灵在身边,于轻灵而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
    见安红袖垂下眼帘,抬手拿着毛笔去蘸墨汁,安小北几番犹豫挣扎,到底是开了口。
    安红袖动作一怔,抬眸看他,便见小小少年,眉目清明,神情坚定地望着她,紧绷的下颚线,像是少年不肯服输的倔强。
    “也许它愿意呢?”
    安红袖愣住。
    “姐姐怎么就知道,离开你才是自由?”安小北眼眶微微有些红,可最后还是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姐姐若是不入宫,也会很自由,姐姐为什么还要入宫呢?”
    像是一根长而细的针,猛地刺破皮肤捅破血管,扎入心脏。
    尖锐的疼逐渐加重,顺着血液密密麻麻蔓延开来。
    安红袖半张着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嘴角动了动,最终,无力的垂下了手。
    安小北像是憋着一口气,他一错不错的看着安红袖,任由眼眶被一点一点染红。
    “姐姐愿意为了长远哥入宫,却要以为了轻灵好,让它离开,姐姐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如果……”安小北吸了口气,“如果我也说,我也是为了姐姐好,让姐姐离开皇宫,跟我回清水村,姐姐愿意吗?”
    安红袖抓着衣袖的手蓦地一紧,攥着毛笔的手,也因为用力也骨节分明。
    她红了眼,眸子里有了水汽,半张着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安小北。
    “看吧,姐姐也不愿意。”
    安红袖从躺椅上下来,忽然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了,姐姐也早些睡。”末了,见安红袖眼睛红着,又道:“我就随口说一说,姐姐别往心里去。”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安小北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外,安红袖心口疼得要命,她低下头,紧紧攥住了心口,无力的趴在了桌面上。
    是她画地为牢。
    是她的错。
    她以为让轻灵离开,是为了轻灵好,却从头到尾,都没问过轻灵的意见。
    同样的,她让安小北来,也以为是为了安小北好,却也忘了。问一问安小北的意见。
    许多许多的事,她似乎都错了。
    头晕,恶心,心口痛,呼吸困难。
    生理性的不适和精神上的痛苦一起涌上来。
    安红袖痛苦地皱了眉头。
    她似乎……一直都在犯同一个错误。一个以为别人好,便替人做选择的错误。
    从前,让安氏和离的事情是;后来,追随秦终南去平城的事情是;劝说元素是,让轻灵离开是,将穆沂玮从扶江谷带出来是。
    擅自写信让安小北过来是,带穆沂玮去接安小北是。对待安云龙和秦明成的事情上,同样是。
    她好像,从未站在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过。
    她只是自私的以为自己是为对方好,便擅自做了决定……
    安小北说得对。
    也许,轻灵愿意呢?
    也许,穆沂玮并不想离开扶江谷呢?
    也许,安氏并不想和离呢?
    同样的,也许那天,穆沂玮并不想去接人呢?
    哦不,不是也许。是压根不想。
    穆沂玮不想去,是她逼着穆沂玮去的。
    是她的错。
    是她的自私和片面,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她想起来当初,当初,早在秦终南认出她时,就劝她离开京城,是她不听劝。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局面。
    如果……
    如果她当时能听劝,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是不是,绵绵就不会死?
    铺天盖地的自责,卷挟着痛苦压过来,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安红袖牢牢盖住。
    让她无法喘息,无法挣扎,无法逃离。
    但,夜风太冷,月色太凉,寂静深邃的宫墙内,无人救她……
    【作者有话说】
    不表达喜怒哀乐的那个人,大多时候很平静的那个人,要么,真的没什么情绪波动,要么,就是所有情绪都挤压着,一般,都容易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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