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大费周章的和那小子扯了半天,怎么说走就走?”于星朗惬意的躺在那张旧摇椅上,柳伽则郁闷的坐在一边的台阶上郁闷的扣着石砖,大费周章半天,最后连劝都没劝那小子,就被于星朗给硬拽了回来,一晃已经过去两天了,但是迟迟未见段怀真的身影,“有修道资质的未必有道缘,有道缘的未必有资质,天赋好的未必能走到最高处,老实人也未必活的长久,像你这种杀人越货没少干的家伙不也一样活的好好的。”
    “咳咳咳,师傅,我这都改邪归正多少年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柳伽闻言不由得一脸尴尬,抬头望去,偌大的院子破破烂烂,杂草丛生比起鬼宅还像鬼宅,却不知多年以前也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将这偌大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女子走后,偌大院子也便彻底荒废。
    于星朗躺在摇椅上,胳膊垫在脑袋下,两只眼似睁似闭,眼前所看到的却是多年前的景象,女子一人忙忙碌碌的在院子里穿梭,几只母鸡偶尔会从用篱笆拦住的后园逃出来,然后就被恼怒的女子追的满院子跑,时不时还会留下一坨污秽,让追逐他们的女子更加羞恼,而在那看着女子追逐的于星朗则会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但是在柳伽看来,偌大院子空无一物,自家先生就像对着空气傻笑,犹如魔怔,吓得柳伽来回的在院子里四处寻找着可疑的物体,被柳伽晃的烦了,于星朗就干脆的丢出一道雷法让他消停一会,但是在于星朗眼中的女子竟然心生感应似的,看向他的方向,时隔多年之后与他对视。
    于星朗笑着向女子点了点头,女子一愣,旋即也点了点头,笑魇如花,这也让于星朗自以为彻底消逝的人性狠狠悸动了一下,于星朗轻轻的按着自己的心脏,自嘲的摇了摇头,哪怕人性消逝,因果纠缠就斩得断嘛?于星朗缓缓从摇椅上站起来,看向摇椅,目光所及,却是一副红粉骷髅,正是江素最后的样子。
    于星朗俯下身替那副只有他能看见的枯骨理了理头发,手指却从发丝间穿过,那一个瞬间,一股难以言明的巨大悲伤从他的心头绽放,粗暴的几乎要将他撕碎,于星朗张大嘴拼命的呼吸,但是却仍然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于新郎表现的那么暴戾。
    眼前属于于新郎的记忆一幕幕的浮现,瞬间挤满了于星朗的脑海,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两个人的点点滴滴,于星朗不止是记得这一切,其实这一切更是他亲身的经历,只是神性的纯粹压制了他属于人类的感情,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份记忆的美好,但是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抵御都成了徒劳。
    “江素!”于星朗嘶哑的喊着那个女子的名字,眼前枯骨上如同枯木逢春,肌肉和皮肤重新依附到骨骼,干瘪的身影在逐渐变得丰满,灵动,直到女子紧闭的眼眸再次睁开,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于星朗眼前不断闪灭的画面才彻底停下,方才颓废的坐倒在地,而一边的柳伽显然被吓得不轻,正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探着头张望,免得被忽然发疯的于星朗殃及池鱼。
    “师傅,你……你怎么样了?” 柳伽见于星朗清醒过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想要上前搀扶于星朗,“没事了,你先出去逛一会吧。”于星朗轻轻摇了摇头,干脆脑袋靠在摇椅的一侧,闭上了眼睛,柳伽忧心忡忡的看了看于星朗,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飞出了于府,那次于新郎哪怕拿下数个天下第一,也未能换回江素一线生机,也是在那时,于新郎的精神似乎就已经不正常了。
    小憩了一会儿,于星朗搀扶着摇椅吃力的站起来,跟随着眼中于新郎走过的那条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后院,放眼望去,红花摇曳,红的妖冶,宛如鲜血泼就。后院的中央是一个凸起的小土堆,于星朗随着于新郎的身影来到小土堆旁边,直接用双手开始挖掘起来,他已经猜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但是自己却无法确定,只有刨开这座坟墓,一切问题才真正有答案。
    随着一又一捧土被于星朗刨出,记忆中应该埋藏在这的骨殖却迟迟没有出现,“果然,果然!”于星朗嘴里念叨着,疯狂的刨动着土层,他已经越发肯定,于新郎现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况了,何止自欺欺人,更是骗了这座天下,更骗了和他一体同心的于星朗,此举毫不夸张的来讲,不逊于欺天。
    但是在挖到极深处时,却有一角红衣伴随着土壤被抛了出来,于星朗皱着眉看着红衣露出来的部分,更是加快了自己挖掘的速度,随着于星朗越挖越深,这件红衣终于显露出了真正的面目,赫然是当时于新郎来咫尺城时穿的那件,而红衣之下则鼓鼓囊囊的覆盖着什么硬物。
    于星朗在将那件红衣刨出来之后却久久没敢去掀开红衣,更别看一看说下面究竟藏的是什么了,于星朗想要掀开那件衣服,但是却心中的直觉却一直告诉他不能掀,不能掀!矛盾想法让于星朗简直都要发疯了,思考许久之后,于星朗最终只是把那件红衣又埋了回去,神性的理智让他最终遵循了自己的直觉,好奇心害死的不止是猫。
    于星朗轻轻的拍了拍掩埋好的土堆,他的目光再次穿越时间,看向这座坟墓时,缓缓站起的却是一个窈窕的女子背影,女子虽未回头,只看背影也猜的出她究竟是谁,只是为何她又忽然出现在这?这时候明明于新郎还没有去往冥界,紧接着的是女子忽然伸手搂住了一个人的手臂,歪头枕在那个人的肩上,举止十分甜蜜,但是诡异的是于星朗的角度下竟然看不见这个人。
    于星朗想要走到女子面前一探究竟,女子在这时主动挽着那个看不见的人想要离开后院,等女子回过头时,于星朗惊骇的发现,他看到的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于星朗忽然痛苦的捂住眼睛,鲜血在他的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溢出,打断了他的窥视,但是于星朗确信无疑,自己看到的女子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摸索着回到前院,于星朗不断的用水冲洗着灼痛的双眼,看到女子的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灼热的快要烧起来了,那个长着和自己一样面容的江素似乎也看到了他,而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个笑容看的于星朗也是毛骨悚然,“活着活着,最后把自己活成了自己心爱人,真是疯子。”于星朗颓然的躺在了台阶上,心中的猜疑被证实,但是越发让于星朗疑惑,现在的于新郎又究竟是什么?
    躺了好一会儿,于星朗扭头刚好瞥见房门半掩的厢房,虽然在于府已经居住了几天,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但是于星朗却刻意的避开了这间厢房,因为这是于新郎之前与江素居住房间,沉吟了一下,于星朗吃力的爬起身,走向那间厢房,推开门时,那扑面而来的灰尘仿佛已经几十年未曾有人居住。
    于星朗踏入其中,一脚落下,尘埃飞飏,哪怕咫尺城多日来的阴雨天气也没能让这些灰尘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目光所及,陈设简单到几乎简陋,只有一张床,两把椅子和一张不大的桌子,仅仅这些就已经将不大的厢房塞得满满当当,一个被红色烛泪掩埋的烛台也该满灰尘,仿佛岁月在这间房屋当中莫名其妙的被加快了几百倍。
    两张椅子有些歪斜的隔着桌子相对着摆放,大概是两个主人都不太喜欢端正的坐姿的缘故,桌子的四条腿也随着椅子一起歪七扭八,桌沿上还有着双臂交错的痕迹,看那纤细的痕迹,想来是那女子趴伏于此,痴痴望着自己的情郎,而另一侧只有一个圆点,大概是男子单手托腮,手肘的支撑之处,只是男子眼神也同样迷离,眼前一切的真假都不得而知。
    烛光掩映,才子佳人,花好月圆……殊不知镜花水月,自欺欺人,大梦不觉。
    走到床边,那床绣着鸳鸯的红被也已经变得颜色斑驳,两只鸳鸯褪色的极为严重,再加上灰尘掩盖,灰蒙蒙的只能看到一个鸳鸯戏水的大体轮廓了,巧合的是,鸳鸯被下也鼓鼓囊囊的覆盖着什么,但是这次于星朗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感觉,他伸出手缓缓掀开了那床鸳鸯被,最先看到的就是那枚熟悉的发簪以及一头略微凌乱的发丝。
    “ 大被拥眠者,已是枯骨像,离乡不归者,又是何光景?明知身是梦,迟迟不愿醒,可悲者亦可怜矣。” 于星朗在看到发簪后微微一怔,嘴角抽搐着不知究竟是在笑还是如何?又轻轻替女子盖上了那床鸳鸯被,转身离开厢房,轻轻的掩上房门,仿佛怕惊扰到女子的美梦,只可惜这场美梦再无梦醒一说,女子也只能永远的躺在这间厢房中,直到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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