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包裹的女人红唇齿白,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盛斯衍以前便不曾信她真的不知道,现在亦然。
    他眼镜片后的双眸溢出冷锐之色,“当年把她带走的人是你,把她藏起来的人也是你,你说你不知道?”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是一样的变态,把人带走就要把人藏起来,试图圈禁锁住别人的一生,让她当个没有自由的金丝雀?”池念笑着,然而那笑意中没有半点温度,温凉淡漠的扯开唇,摇头嘲讽的道,“不对,把她形容成被你圈养的金丝雀也不对,金丝雀没有自由但起码还有做人的尊严,而你把她当成了什么?”
    他把顾时筝当成了什么?
    盛斯衍阴阴沉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没有回答她的话,下最后通牒般溢满危险意味,“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再问我多少遍都没用。”池念同样的冷凉漠然,“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目光一寒,“是不是非要我逼你?”
    池念拢了拢黑长直的发丝,漫漫淡淡的不以为然的反笑,“说的好像,你逼得还少似的。”
    她话语刚落,盛斯衍徒然上前——
    池念只感觉在这大夏天的夜晚突然有一阵冷风袭来,接着她细嫩的脖子被捏在一只手的手掌心中。
    来自于他满身的寒气扑面而来。
    脖子被他握在手掌心里,那力道像是下一秒就会捏断她的脖子,池念也毫不怀疑,他有那个能力。
    然而她没有丝毫的惊恐,肌肤白皙如牛奶浸泡过的面孔,不惊不慌的轻漫哂笑,“想要掐死我,就快点动手。”
    他寒冷的仿佛连眼镜都透出森然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如今身份了得,以为我就不敢对你下手吗?”
    “那就动手。”她对视着他冷酷的眼,像巴不得他用上足够的力道捏死她一样地刺着他,挺直了背脊道,“别雷声大雨点小,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一样的没种。”
    她软硬不吃,半点不受他的任何威胁。
    盛斯衍半眯了眼帘,“你究竟是仗着你如今的身份才敢这么有恃无恐,还是你真的能为隐瞒顾时筝的下落连命都可以不要?”
    “谁知道呢。”池念懒洋洋的笑,好整以暇的半真半假道,“也许是我命硬,骨头硬,赌你掐不死我呢?”
    “你要不要试试看?”
    “那就尽管试试看。”
    他危险的话语刚落,她便淡淡笑着不甘示弱。
    这女人再怎么看,都不再是冲动不冷静的人,面对危险,她甚至镇定的像没有血肉,不会感到疼跟恐惧。
    令人突然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信心十足的笃定了他不敢下手,还是她早已无所顾忌没有软肋,连自己命都可以不在乎的有了一身坚不可摧的盔甲。
    又或者,她这么故意挑衅着每一个男人都会盛怒的行为,或许是真想让他掐死她?
    可她好端端的有这么想不开?
    盛斯衍不知脑海中怎么突然想到——
    这女人,真是变得太多太多。
    曾经她有着诸多诸样的顾虑,而如今,她似乎没有顾虑。
    盛斯衍捉摸不定的瞧着她。
    倏地,握住她脖子的手没有加大力量,反而是骤然张开手指,松了她。
    池念一怔,竟不是庆幸的松了口气,跟他一样反常的反而是皱紧了眉头。
    但她没率先开腔出声,就那么冷冷淡淡的睨着他。
    盛斯衍不容置疑的阴冷道,“你该清楚,我是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即使掘地三尺,不择手段。”
    “那你就去找啊!”池念笑了,“即使掘地三尺不择手段也要找到她的话,那就豁出一切的去做,我跟你无亲无故,犯不着告诉我你一腔孤勇的决心。”
    他沉沉的道,“你当真死活都不肯透露她在哪?”
    “你要我说多少遍,她有手有脚来去自由,世界这么大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
    “看来没有抓住你的软肋,是撬不开你的嘴。”
    池念笑着摇头,仿佛在嘲笑他的愚不可及。
    最后冷冷剜了她一眼,盛斯衍逐渐收回视线,随后是蓦然转身。
    “这个世界说大,的确是很大,尤其是离开那一方圈禁天地之后的世界。”他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灌来她含笑的嗓音,“但世界再怎么大,她始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某一处,而四年多时间都找不到区区一个柔弱的女人,盛斯衍,你真是无能到让人失望。”
    他身形一顿,气息一沉。
    池念偏过头,视线不知瞟向了何处,唯有唇角勾出漫不经心般的慢慢讥笑,“就像你无能的不敢掐死我一样,因为一旦我死了,你可能真的就再也没办法寻觅到关于她的消息了。”
    盛斯衍俊美的脸愈发的阴沉。
    “记得当初,我曾经让你手臂受了还蛮严重的伤,你就不想报了这个仇么?”池念的目光缓缓流转向他,“后来也让你多次不痛快,还把她跟她爸爸都从你的眼皮底下带走,令你从那之后彻底没法再掌控他们父女,我这么碍你的事,喂,你就不想干脆弄死我得了?”
    听闻她的话语,他脸上的阴沉感反而是渐渐散去。
    回头来,盛斯衍朝她意味不明地扯唇道,“我弄死你有什么意思,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是找不到她人在哪她也不肯见他,而有的人是明知道对方在哪想见却已无再见的理由,想想都要远比他更为煎熬。
    池念佯装并没有听懂他的话,讥讽道,“还记得当初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绝不可能爱上她,如今这脸打得也是真疼。”
    “笑吧。”盛斯衍无所谓的也含着笑,“趁现在你还有这份心思的时候。”
    因为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他笃定。
    “建议你做个心理准备,再返回前厅酒会。”
    似笑非笑的扔下这么一句话,盛斯衍即刻便走,黑色如鬼魅般的身影,像从未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池念没怎么在意他话里的含义,直到她捡起地上的包,拖着被崴到的右脚一瘸一拐的艰难回到前面酒会上时,她跟一双深如墨海的眸子不期然的对视而上——
    此时此刻,她猛地顿悟了盛斯衍最后对她那抹笑的意义。
    那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提醒,而是等着看她笑话的恶意,虽然盛斯衍此时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但他显然已经料到了现在的这幅画面了吧。
    连面对来自盛斯衍掐住脖子威胁时,都是毫无波澜起伏的寂静心脏,却在骤然之间顷刻跳动起来,频率凶猛的撞疼了她的胸膛。
    她整个人似是被那道深海漩涡般的黑眸吸了进去,但实际上定睛一看,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并没有多深。
    甚至是很淡。
    淡到无情无欲般的寡漠,像看着一个认识,但已经陌生了很久不再有联系的普通人。
    沉寂又幽远,色泽是什么都惊动不了般的未有涟漪。
    据说刚过三十岁的那几年,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黄金期。
    池念望着他,突然觉得这话果真不假。
    男人立体的五官在明亮的光线下,英俊不减,刚毅有型,迷人依旧,可以说整体上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但他给人的感受,却确确实实的已经变了。
    变得更稳重成熟,内敛中是淡淡的漠然,一身的倨傲像高不可攀的伟岸塑像,矗立于顶尖之处无可企及。
    不知道是男人如今成熟稳重得愈发蛊惑迷人,还是她自己那颗只为他动荡过的心脏出了问题,分明被她自己生生扼杀的心居然如万物苏醒般死灰复燃的剧烈跳动着。
    “久别重逢。”英俊绝伦的男人站在华丽的灯光下,薄唇轻轻挑起,“池念,别来无恙。”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灌入耳中,分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池念却觉得自己在一瞬间似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努力扯了下僵硬的唇角,也想若无其事般的回他一句好久不见,然而来自身体条件反射的本能,比思维理智来得更快一些。
    她下意识想后退,脑海空白的忘了脚踝上的疼,一个后退的动作令她扭到的右脚不受重力,幸好是及时伸出手抓住旁边的走廊上摆放盆栽的桌角才没狼狈趔趄栽倒。
    从后面花园进入酒会入口的走廊上,两人面对面的撞见。
    傅庭谦凝视她抓住桌角的动作,留意到她扭伤的脚以及她额头上一层并不明显的细汗。
    他从容镇定而优雅缓慢的朝她伸出一只手,面色是不起不伏的平淡,“需要帮忙吗?”
    口吻以及字眼,都跟平常普通见到一个路人受伤,随口一句关切的话没什么两样。
    池念低下视线,看了看伸在她眼皮下方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再缓缓抬头看向他英气成熟的脸庞。
    这一刻明晃晃的灯光,刺眼得彷如梦境一样。
    她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在做梦。
    即使脚踝处的疼痛无比清晰的告知着她,这明明就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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