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霸被留下,他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能听出来有些话是木风一股说给他听的。
    “怎么样?”木风开门见山。
    奔波霸也不装糊涂,沉吟片刻,面上带着讥讽:“你想让我知道大姜可以吸收各族各部之人,不会出现内乱,对吧?”
    木风笑着摇头:“就这些?”
    奔波霸又道:“你是想让我帮你聚拢少黎部那些奔逃在外的族人吧?”
    木风笑了。
    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不然他费了那么多口水,给聋子听?
    矮子奔波霸当真知识矮子而已。
    他能成为大酋长,不是偶然。
    “你是怎么明白的?”木风打算再试他一次。
    奔波霸讥笑:“我这些天被打被骂,却始终活着,自然要好好想想,我凭什么活着。
    像我这样的人,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动手干活,唯一会的就是愈合术,放在你这里却也不是唯一。
    所以我能不死肯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比如说我心底知道的关于五方八部的消息,少黎部奔逃在外的几万族人……”
    出奇的,奔波霸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即便言语嘲讽,大忽悠有没动手教训他。
    显然,大忽悠知道,现在是木风跟奔波霸谈正事的时候。
    木风点头:“有点意思,你既然知道了我想的,那应该也能猜出来我想你怎么办的,对吧?”
    奔波霸没有否认,似笑非笑:“可是我很想知道,要我聚拢少黎部族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有什么好处?”木风皱眉。
    按照他之前预想的,是奔波霸会问“对少黎部有什么好处”。
    而后他开启忽悠模式,告诉矮子奔波霸,他之所以留下奔波霸不仅是想吸纳少黎部族人,还是因为收到了祖龙图腾的指引,两部是同宗同源……
    只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奔波霸压根不关心少黎部族人的死活,反而是问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很让他无语。
    以大姜现在的强大,武器、东西、吃喝都可以满足奔波霸,相信这些奔波霸这几天跟着大忽悠也都见识了。
    而他之所以让他跟着大忽悠,最深层次的原因也有让他“见见世面”,然后自己用“糖衣炮弹”将他留住。
    但显然,眼前的奔波霸并不在乎这些。
    难道是要“位子”?
    木风眯起眼睛。
    奔波霸的身份太敏感,不可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权柄。
    否则以这种人的手段,一旦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肯定会想尽办法分裂大姜。
    他沉默,没有马上开口。
    奔波霸是各聪明人。
    因为跟聪明人说话拿捏不住对面的用意时,主动开口就等于暴露自己的无知,从而被对方反制。
    不知道奔波霸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竟然似笑非笑地看向木风,笑道:“让我做一城之主,还是大祭司?”
    随后他摇了摇头,“坦白说,除了你让我做大酋长我会考虑,其他的都不用想了!”
    “嘿!”大忽悠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扇了出去,“怎么跟我老弟说话的!”
    只是这一巴掌并没有换来奔波霸像先前的唯唯诺诺,他只是笑着看向大忽悠:“怎么样,手疼了吧?”
    “这……”大忽悠愣住。
    奔波霸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他特感到措手不及。
    难不成这些天他挨打的时候都是这个心思——你打我的时候手疼不疼?
    一时间,大忽悠也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这奔波霸心态这么好,这打了还有什么意思?
    奔波霸咧嘴怪笑道:“我都被你们咔嚓了,还在乎你这几巴掌?”
    木风大感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奔波霸竟然来这么一出。
    这活脱就是一各混不吝,大有一副“他狂由他狂,明月照大江。他横任他横,清风拂山岗”的架势。
    而奔波霸也明显感受到了木风的无奈,仍旧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眼下情形,分明是他占上风,木风跟大忽悠处于下风!
    木风明白,奔波霸不是开玩笑,而是心底现在真的无所谓——连个全乎的人都不算了,他还在乎什么?
    “等等!”木风恍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侏儒、断背、太监……
    这奔波霸似乎就没正常过!
    但他却作为一部大酋长,能让少黎部保持一个超级大部多年。
    灭漠北天鹰部,算计幺龙——如果不是大姜太强大,他真的能趁势覆灭天鹰部的余孽。
    会愈合术,能说动达木耳与他一起偷袭青鸟部。
    种种迹象表明,这奔波霸就是一个集变态、智商超群、心理畸形却有极为强大的特殊存在!
    换句话说,这货就是个疯子。
    但疯子有时往往跟“天才”挂钩。
    而疯子也罢,天才也罢,追求的东西往往都是超前的,或者是旁人不理解的东西。
    有的时候他们追求的甚至很虚无缥缈。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相信你说的,真给了你大祭司、大巫祝这些,你也不会做的。
    而我就算把大姜的大酋长让给你做,你也不会轻易接受,对不对?”
    “老弟!”大忽悠愣住,看向木风。
    木风摆手,示意大忽悠不用担心。
    倒是奔波霸意外笑道:“哦?”
    木风微笑,继续说道:“因为你知道,就算你做了大姜的大酋长,能不能服众是个很大的问题。
    在你看来,就算是做了大酋长,也不过是从个大酋长成为另外一个大酋长罢了,对不对?”
    奔波霸没有否认,点头。
    木风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气。
    奔波霸点头,那就说明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他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大姜能给你的,你都看不上,也不适合你。
    所以,我也没打算用这个打动你!”
    “嗯?”奔波霸意外了,“不用这些,你准备用什么?
    以生死威胁我?
    原来你也只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啊!”
    奔波霸嘴角露出讥讽。
    木风摇头:“不,我说了只要你说了幺龙的消息就不会杀你,现在作数,以后也作数。”
    奔波霸不置可否:“哦?”
    木风不以为意,继续道:“因为这些都不适合你,我这有更适合你的东西!”
    奔波霸只是微笑,没有回应。
    木风看了他一眼,兀自说道:“我作为大酋长,往上知道大姜的大酋长是阿公苍离子,再往上是大姜太公姜离子。
    再往上追就是大姜昔日在姜水河畔为大部时的先祖,如今我一个也不知道。
    不仅我不知道,便连我部大祭司姜郁离、大巫祝姜戮力都无法记得。
    往上三代,没人知道我大姜的先祖为谁,只是知道我部图腾为白泽,白泽追族为祖龙。
    这样情况不知道在少黎部是不是这样?”
    奔波霸不明所以,却点头:“嗯!”
    木风点头笑道:“那就对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只能往上追两代、三代甚至四代,再多就真的不知道了。
    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奔波霸皱眉。
    他不明白木风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却忍不住思索了木风的问题,想了想之后说道:“时间一久,人就容易忘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木风大笑摇头:“不,人的忘性大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们需要提醒才能记得。
    可一旦提醒他们的人或者事不在了,就容易忘记。”
    奔波霸眉头紧锁:“你到底要说什么?”
    木风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过了一代、两代、三代,甚至十代、百代,都有人能记得你的名字?”
    “那不可能!”奔波霸摇头,“没人会有这样好的记性!”
    “不可能?”木风笑着摇头,“那可未必!”
    他笑道:“你跟我来!”
    奔波霸满心疑惑,却也没有拒绝,跟着木风一路来到大姜学校。
    教室里正有孩子在上课。
    木风只说了一句:“跟我进去,别吭声就行了,出来再说!”
    奔波霸照做。
    木风于是带着他跟大忽悠一起走进教室,坐在后排。
    上课的老师是部落里的一个年轻女人,已经学会了不少汉字,正在教孩子们认字。
    先前木风也带人进教室听过课,所以对于大酋长的突然听课并不意外。
    他只是欠身向木风致意便继续讲课。
    倒是孩子们对于比他们还矮,却长得一脸老成的奔波霸很是好奇,偷偷瞄了又瞄。
    奔波霸大为奇怪。
    既为这些孩子坐在一个屋子里,也为那女人明显身份较高——竟然见到大酋长也只是微微致意而已。
    还有就是不明白木风带他来干什么。
    那老师继续讲课,学的字是“姜”。
    “孩子们,这个姜就是我大姜的‘姜’,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见到了这个字,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大姜!”
    “很好,接下来我叫你们写这个字!”
    随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姜”,孩子们也拿着炭黑铅笔练习。
    奔波霸眉头皱起,隐约觉得自己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却仍然有些不明白。
    他看向木风,木风却抬头示意那个老师过来一下,小声跟她说了什么。
    那老师点头,快步走向台前。
    待得所有孩子重新抬起头,她又笑着说道:“好,我看了一下,‘姜’字你们都写得很好。
    接下来我就要考考你们了,我们大姜的大酋长叫什么?”
    “姜木风!”孩子们齐声回答。
    “那又谁能上台来写给我看看呢?”
    “我!”
    “我!”
    “我!”
    女老师微笑道:“那好,我挑几个人上来,看谁写得好,写得快!”
    随后她就挑了三个孩子到了台上,如默写一般,分别写了“姜木风”三个字。
    三人书写有胖有瘦,字形也不一样。
    但任谁都看的出来,他们写的是同样的东西。
    木风瞥眼看向奔波霸。
    奔波霸却已经是瞪大眼睛盯着黑板,呼吸变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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