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竹笋不是难事,没用到多少时间便采足一背篓。
    咔——嚓!
    伴着令人牙酸的刺耳裂帛声,圆竹缓缓倒下,倾斜了一半被枝桠挂住,横在竹林中不动弹。
    咚咚咚!
    陈屿弯腰继续砍动,手上柴刀动作不停,专挑那种膀大腰粗的,奋力挥舞着。
    很快,六根长竹被砍下,他抬头看了眼顶上横七竖八与枝叶纠缠住的竹身,扔下刀具环手将几根竹子拢在怀中抱合,擒下裂口的一端拖行至竹林外的空地,摞在一起。
    剔除枝桠叶片,刮了竹节。
    掐头去尾等处理得光溜溜后这才背上背篓抱着竹子向山下返回。
    劈成竹片还得等下山后,而且竹片还有几道工序处理,刚出的竹片仅是抛削晾晒可不够,会变得很脆,不利于篆刻。
    现如今炁无法动用,不去刻录的情况下有足够的时间去折腾这些。
    ……
    一天天过去,日子很悠闲,转眼就来到八月中旬。
    无名山林下,潺潺流溪旁。
    小雨迷蒙,溪上的浮漂随风微动。
    哗啦一声,一条两指宽的小鱼被拉出水面,在留下三五道浪花涟漪后收入至年轻人掌中。
    捏着腮部一抖一弹,串了半截蚯蚓的鱼钩脱落,在手旁晃荡。
    陈屿将鱼翻过来,顺着脊背摸到鱼腹两侧,有些瘦。
    念及观中那条整日里好吃好喝喜欢晒日光浴的,眼前小鱼就显得瘦削许多,远不如黑鱼肥硕。
    对方如今养在大缸里,方寸之间,反要比在水潭里还自在。
    噗通!
    没作多想扔回到溪中。
    虽然老话常说寸鲫斤鸡人间美味,但陈屿对此倒并不怎么刻意。比起这些塞牙缝都不够的小家伙,他还是更喜欢大物一些。
    好歹能多尝两口。
    “记得再来。”
    说了这么一句,毕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希望待到这条小鱼长大了再来光顾他的鱼钩。
    天空雾蒙蒙,雨丝挂在眉梢,渐渐开始浓重,又看了几眼便也就起身收杆。
    收获足矣。
    鱼篓提起来,一阵水花中多出两条巴掌大的鱼尾。
    落定后再瞧去,才觉是半斤打底、向着一斤左右而去的青背鱼类。
    名唤养冬青,寒冬腊月时最为肥美诱人,在凄冷时日里养活了许多山里人。临山外的一带抓得快要绝迹,也就在山林内的溪流深处还能得见。
    养冬青又叫大青,个头很大。记忆里大者能长到十五六斤,体态修长,瞧着要比一般的鳙鲢草棒都更甚。
    篓中如此大小与之相比不算什么,不过此处位于山间,一条清浅小溪比不得川河湖泊,可不指望能养出多少肥膘来。
    今日能够钓起篓中两尾,对陈屿这个开张不久的半吊子钓客而言已然算是心满意足乐开怀。
    带着笑意看向两尾大鱼,陈屿心头不禁暗想,之前果真是那黑厮坏了他鱼相。
    这不就轻轻松松钓上来了!
    几日来数次收获匪浅,让他对自己垂钓功夫的自信又恢复了几分。
    收好鱼篓,沿溪边向下走了百步,一湾石子遍布的浅滩处,三五个虾篓布置在水中。
    或许是大青耗尽了他今日的好运,虾篓子皆是空荡荡,唯有一个倒出了条幼小的泥鳅。在掌中蹦哒两下,一跃后跳回渗透石缝的水中。
    任由对方逃离,他拿着虾篓在溪水涮了两下,然后拾拿好各式物件。
    雨有些大了,山间路滑,若是涨了山水可不妙。不宜久待。
    ……
    八月中,雨水多了些。
    自野钓归来,一连四日,三天都在飘雨,虽说下得不大,更不汹急,可头顶一直阴沉沉始终不那么令人爽快。
    又是一日雨落,山林飘荡水雾,浓浓一层勾芡在碧绿衣裳上,仿佛夹裹着绸带飘纱,仙气袅袅。
    青台山上,除了宅居在此的陈大观主外几乎数月不见一人。
    偏偏今日,阴云刚刚散去,云销雨霁不到两个时辰,磕磕绊绊的呼喊就从院外山头传了进来,入到正捧着竹片琢磨怎么篆刻才更好看的陈屿耳中。
    有些耳熟。
    他循声望去,一道人影蹑手蹑脚踱步在院门前,不敢进入。
    粗眉中年立在门口,喊了一声后时不时探头往里望。却始终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模糊瞅到一高一矮两棵树。
    视线在梨树上稍作停留,中年汉子瞄了几眼,这果子颜色很正啊。
    “这位居士是……”
    不多时,陈屿到了面前,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
    随后从汉子身后走出一妇人,粗布衣服,头上用细绳将头发盘束,散落的丝缕搭在额头,沾染汗珠。
    眉眼朴实,面色红润康健。
    “道长,您可算出来了。”中年汉子见了人,连忙上前,这临近一开口,让陈屿想起了对方的来历
    面对迎面而来的恭敬和激动,他摆手笑而不语,看向旁侧的妇人,心里已经清楚了其身份。
    “近日腹部可还胀痛?”
    “没了没了,早好了嘞。这不想着大娃请了道君下凡,总得回敬些什么。”
    当初在中年汉子刘大口中肚大如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阿姊,此刻安好地站在他身旁,嘴里的话像倒豆子一样一骨碌全抖搂出来,止都止不住。
    “还得谢过道长,若非道长请了神君圣人的法旨,这病啊可没那么好走!”
    “哈哈哈,哪里的话,这病能根除治愈可与贫道无关。要谢啊,就多谢谢那位尤可为尤神医吧。”
    陈屿确实不觉得对方能痊愈有自己出力,那时候的确下了山,但莫说他根本来不及出手,便是出了手,这病能否治下都还得报以怀疑。
    如今看得书多了,回味的多了,对观中带回的那些医书理解要深刻许多。也愈发知道当初自己所抱有的想法多少有些可笑。
    生老病死,他何德何能仅凭囹圄吞枣似的瞧看两本书册就敢拿定。
    而且现在来看,变异桃花能否有用也是个未知数。治愈内伤可以,然而腑脏病变可不单单是损伤那么简单。
    除非他能神乎其技地在对方肚子里将病变部位切除,然后再靠桃花恢复——假若伤口不大的话。
    另一边,看着道长不说话,妇人拉了拉刘大胳膊,憨厚汉子这才好似反应了过来,赶忙转身将一蓝色包袱带到眼前。
    妇人又说道:“可不敢嫌弃道君,神医开药治病确实厉害,但谁又能说这里面没有道君下凡的本事在?”
    “……”
    陈屿揉了揉额角,一时间竟有些跟不上对方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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