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齐睿又在剧组混了顿大锅菜。
    下午的时候,齐睿蹭了堂周汝昌老先生的课,今儿老先生讲的就是《论原著和续著的优劣》。
    老先生七十多岁了,耳聋眼花,带着助听器上课,但声音洪亮,一个个分析案例娓娓道来,让齐睿听得津津有味。
    这堂课上了两个小时,下课后他意犹未尽。
    王扶林喊他,邀请他进屋一起看看前阵子大家排的小品。
    齐睿很感兴趣,跟王扶林进了屋。
    屋里人不少,包括明笛、高天、三大编剧、各位指导老师在内,坐了十几口子。
    大家跟齐睿嬉笑着,说欢迎齐总经常到乡下来扶贫。
    弄得齐睿脸都红了起来。
    看了学员们自导自演的片段,齐睿感觉辣眼睛。
    对黛玉有想法的学员们无一例外选择拍葬花那段儿,其中就包括陈小旭、胡泽虹、章蕾等人。
    齐睿也能够理解,一提起黛玉来,必然是葬花,因为它太经典,太深入人心了。
    但是,葬花恰恰是最不好排的。
    看了几人录制的影像片段,齐睿想死的心都有了。
    简直惨不忍睹啊。
    专家们也都沉吟不语。
    明笛的柳叶弯眉都皱了起来。
    最后还是王扶林打开了尴尬的局面,他苦笑着问道:“大家感觉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
    王扶林只好点名儿:“周老,您说说?”
    周汝昌微微颔首,思虑片刻,说:“好,那我就先抛砖引个玉,单从人物形象上说,陈小旭无疑是最符合原著中对黛玉的描写的,小姑娘柔柔弱弱、忧郁又不是活泼的气质跟黛玉很是相仿。但是这表演嘛,呵呵……”
    一句“呵呵”胜似千言万语,道尽了老先生的无奈。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王扶林觉得,他都没必要再征求别人的意见了,因为大家都十分认可老先生的意见,大导心里充满了郁闷。
    看一眼齐睿,见这货撇着嘴,满脸便秘的样子,王扶林还是问了句:“睿子,你这个《葬花吟》的曲作者怎么看?”
    大家闻言皆是一惊,前几天王导拉的那首《葬花吟》是这货谱的曲子?
    卧槽!
    他竟有如此才华!
    齐睿忙摆手说:“我还是不说了。”
    周陵立刻说道:“别呀,作为剧组认可的编外正式人员,虽说组里不给你发工资,但齐总的意见同样非常值得重视,齐总就说说呗。”
    连顾问组的大咖启功先生都在开齐睿的玩笑:“没错没错,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齐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说学员们的表现,也能给我们提供个参考意见不是?”
    这位可了不得,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著名学者、书画大师、一代人杰。
    齐睿看着启功先生露出苦笑,老先生都开口了,他要是不说两句未免太不给老人家面子了,于是说道:“既然启功先生都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感受吧,如果说得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正。”
    态度倒是挺谦虚。
    大家都说不会不会,齐总心里门儿清之类的。
    齐睿不慌不忙,笑着冲诸位点头道谢后开口说道:“刚才周先生已经评价过人物形象了,我认为先生说得对,单从人物形象上来说,陈小旭无疑是出演林黛玉的最合适人选,这点我就不多说了。
    我只说表演,大家心里都知道,但凡提起黛玉来,首先想到的必然是葬花,因为这故事太经典了,这点从几位女演员都排葬花这个片段上就可见一斑。
    但是,葬花却也是最不好排演的一个片段,尤其对没有一点表演经验的演员们来说,难度太大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无论任何故事的发展,它都不是孤立的,你如果没有联系到前面和后面的故事,没有把整段故事情节吃透彻的话,贸然排演其中的一个片段,无论是对人物感情的拿捏,还是对所饰演角色的揣摩,都会显得很生硬,很突兀。
    其实,黛玉在葬花之前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各位老师,我对原著不是很熟悉,虽看过几遍却也理解得不深刻。笛子,你来说说,黛玉葬花前还发生了些什么故事。”
    诸位先是微微点头,都认可齐睿的意见,后又把目光定格在明笛脸上,大家对小明笛非常认可,姑娘学识太渊博了,对红楼梦研究得也很深,都想听听她对黛玉葬花这段有什么独到见解。
    突然被老大点了名儿,明笛一点都不慌张,自信一笑,张口就来:“真要说起来,那可就太多了。细说起来,还得从第二十六回潇湘馆春困发情说起,话说宝玉自发病将养了33日后身子见好了,贾芸来看过他且被他打发离去,正朦胧似有困意。这会袭人来推他起来,叫他出去走走散心。
    宝玉依言出去了,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回金鱼,又遇着了侄儿贾兰小宝贝儿,和他玩耍了一会儿后再顺着路来到一处院落前,抬头望见一匾额,便是那‘潇湘馆’。
    宝玉信步入内,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靠窗前嗅到一缕幽香从纱窗里飘来,又闻窗内一句长叹:‘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宝玉听了,不觉内心痒痒起来,再看时,黛玉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宝玉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面掀开帘子走近她。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向里翻身装睡着了……
    此处为黛玉小憩思春想念某人正好念叨着就被某人逮住的尴尬场面,其实根本没睡着,害羞了呗。
    宝玉进来后,打发了婆子下去,两人面对面调起了情,宝玉望着黛玉脸红的模样,不觉心神荡漾。
    偏偏这时候,紫鹃又进来了,宝玉发骚,打趣紫鹃说: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黛玉听了立马脸黑,问二哥哥你说了什么?
    宝玉立马解释道:我啥都没说。诸位听听,这特么说得是人话吗?乌龟王八蛋也不如这厮无耻啊,这厮就是个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撑的流氓二货!”
    大家起初还对明笛的讲述听得津津有味,听过她对宝玉的评价后,全都笑得前仰后合了。
    王扶林笑着对齐睿说:“小明笛对宝玉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啊,自打欧阳来了后,她就没给过欧阳一个好脸色,吓得欧阳见了她都躲着走。”
    齐睿也乐得不行了,替明笛解释道:“别看这家伙对红楼梦研究的深,但不知怎么的,研究的越深她就越讨厌贾宝玉,也是没治了。”
    明笛哼了一声,说:“就是讨厌这个看似温和善良,实则软弱怯懦,还到处沾花惹草,既当又立的伪君子!”
    大家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周汝昌琢磨琢磨,问明笛道:“小笛子,既当又立是什么意思?”
    嘿嘿一笑,明笛解释道:“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简称。”
    老先生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众人都快笑趴窝了。
    李婷老师这会儿说道:“笛子,你赶紧继续说啊,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黛玉葬花那么悲情。”
    大家也都催促起来。
    笛子笑道:“后面啊,后面发生的故事只会让大家更觉得宝玉那货就是个人渣!见宝玉耍无赖,黛玉委屈啊,就哭呗,边哭边说: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也说与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拿来取消我,我成了爷们儿解闷的。
    什么是混账书?《西厢记》是也。宝玉借用西厢记里的情节来打趣黛玉,没想到弄巧成拙,把黛玉弄哭气走了,这货慌了神,立马追出来,急急忙忙解释道:好妹妹,你别告诉去。我要再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
    诸位听听啊,为了讨好女主,他这都对灯发誓就差骂大街了,能是个什么好鸟儿?”
    “库库库库……鹅鹅鹅鹅……哈哈哈哈……”
    齐睿忙说道:“笛子,说就好好说,别带个人情绪。”
    笛子:“切!”
    周汝昌是真正的红楼大家,听明笛说道这里,后面的情节老先生也想起来了,他接着说道:“后面发生的故事就为黛玉葬花做了铺垫,袭人来传话,老爷召见宝玉。
    宝玉出门,见焙铭守在外面,然后被不明所以的拉去见了薛蟠,方才知晓是薛蟠借着老爷的名义引他过来的,所幸也就不怪罪了。于是乎在薛蟠那赏了字画,中途冯紫英来访,遂三人饮酒赏花喝了个天昏地暗才回去。
    回到园里,遭到袭人埋怨,宝钗又来搭话,晚饭过后黛玉不放心又来探望,却被丫鬟晴雯拒之门外,晴雯也不是有意对黛玉发脾气,只因那会儿和丫头拌嘴,忽见宝钗来了,害的她们半夜起来开门没得休息,遂把火气发到了黛玉身上。
    也不理会后边来人是谁了,便使着性子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只一句话宝玉又为开门的事情背了锅,再次被黛玉误会了。
    黛玉气恼,联想到现如今的境遇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父母也不在身边,一面想着,一面留下泪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片刻,却听见园内传出男女调笑的声音,细听分辨出来是宝玉、宝钗二人。
    心里越发的难过,左思右想,忽想起早上的事情来:必是宝玉恼我早上要告他的缘故,但只我何尝告他了,也不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去,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
    越想越伤感,待回去后又无法对人言,只呆坐床头流泪到二更天才沉沉睡去。
    后面,作者又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描写宝钗扑蝶、过芒种节等等故事,姐妹们都在一起,唯独不见黛玉。宝玉便去找。
    作者对‘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觉恸倒山坡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之类的故事极尽描写,直到这时候,才引出了那首著名的《葬花吟》,前面的所有故事,都是在为黛玉葬花做铺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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