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孩。他穿灰色的套头卫衣,低着头。双手交握着放在大腿间。
    蹬蹬蹬的高跟鞋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渐接近。
    咯吱,门被推开。率先进入视觉的是一双大红色的尖嘴细高跟,往上是纤细的脚踝,丝袜蒙住的曼妙小腿,膝盖往上是黑色及膝一字裙,卡其色的束腰风衣勾勒出魔鬼的身材。
    再向上,是金发碧眼,烈焰红唇,以及一抹肃杀的眼神。
    一个绝对的美人。
    她快步走到男孩对面坐下,从大衣口袋掏出了一只录音笔,一本牛皮笔记本和一只签字笔。
    按下录音笔。
    她自我介绍:我是艾琳娜。
    男孩:你好,女士。
    艾琳娜:ax·江,截止至昨天傍晚十六点,玛丽珍精神疗养院服用过呋嗪杜拉比丁药物治疗的25名患者已经有七名死亡,三名昏迷,其余等待观察。听到这个消息,你有什么感想。
    江:女士,我很抱歉……
    艾琳娜:不,你不应该对我说抱歉。ax,你自首的时候说,你所继承的实验室其实被罗姆制药集团所控制,而你将会配合我们对其进行调查。
    江(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是的,女士。
    艾琳娜:当然,事实上,我们对你的动机报以强烈的怀疑。而且,据我所知,你父亲和罗姆制药集团的首脑关系匪浅,而药物研发的合作也维持得很好。
    江(缓缓地抬头,棕色虹膜倒映出一片斑驳的色彩):女士,您说得没错,威廉先生的确和我父亲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并不代表我和他也是朋友。我想您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便把这两者划上了等号。呋嗪杜拉比丁的研发,我完全没有插手的权限。我并不想成为威廉先生的替罪羊,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艾琳娜:我们先说说你吧,江,我看过你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和《欧洲精神病学》上的论文。非常漂亮,以你这个年纪来说,你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你今年几岁?十九还是二十?
    江:二十,女士。
    艾琳娜:你为什么会对精神病学感兴趣。
    江:女士,这个问题就好像你问一个网球运动员你为什么对网球感兴趣。非要回答的话,我只是对研究人类大脑感兴趣,所以从事了这方面的工作。似乎是被归类为精神病学。
    艾琳娜:你父亲是精神病学这方面的专家,他一手创立起来的实验室研发出的新型药物在临床上对于治疗精神病的患者起了很大的推进作用。你是否受到了你父亲的影响?
    江(笑):女士,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来自东方的中国,那里有一个词叫做子承父业,非常适合用来形容我这二十年。即使是用统计学的数据来说,父子从事相同或者同一行业的工作也是一件大概率的事。人们总是会很习以为常地说,这必然是受到了父辈的影响。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因为接手父亲的工作是成功路线中,最为轻巧便捷,代价最小的一条线。我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我是为了人类伟大的医学道路发展,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减轻更多人的痛苦,所以加入了白衣天使的行列里。但事实并非我说得那么美好漂亮。
    江:艾琳娜女士,您认识我的父亲吗。
    艾琳娜:dr江?是的,他很有名。
    江:您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艾琳娜:英俊,严谨,睿智。
    江:您或许少说了一个词,我想。还有必不可少的,冷漠。呼……其实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当一个职业网球运动员。
    艾琳娜:嗯?
    江(低头笑,又像是哭):我的父亲呐……
    ……
    小学四年级,老师布置下作文,题目为,你的梦想。
    山姆的梦想是能够把他家楼下的蛋糕店里的蛋糕全部吃进肚子里。
    琳达的梦想是嫁给隔壁班的维特。
    莱尔的梦想是成为变形金刚。
    我觉得我的梦想是最好也是最有现实意义的,因为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网球运动员。但是很可惜的是,成为一个杰出运动员的必背条件,我都没有。
    动态视力平平,臂力平平,灵活度也平平,在所有普通的指标里唯一跌下平均线的就是身高。
    所以,经常被嘲笑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小孩,与其幻想不会实现的东西,还不如早早跟着我父亲鼓捣显微镜。
    但是,相比较我在学校的待遇,我的父亲显然比我要受欢迎得多。
    他很英俊,就算是以我年幼时的眼光看,他也是高大帅气的。我很骄傲有这样的老爸。
    对于我想要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他并不支持,也不反对。事实上,在我所有需要决定的事情里,他从来没有给过带有强烈偏向性的意见。他总是说,你是你,我是我,我虽然是你的父亲,但我并不能掌控你的人生。做出一个决定,若结果是好的,那就继续下去,若结果是坏的,你也能学到不少。最不可取的便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我向来将我父亲的话奉为圣经。所以直到他来看我的网球比赛前,我也一直坚持着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这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四年级尾巴的时候,在我的强烈邀请下,父亲终于勉为其难地放下了他的工作,来看我的网球比赛。这么执着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我很想让父亲看到我的厉害之处,如果他能表扬我的话,那更是意外的惊喜。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对手们的父母都会出现在观众席,如果我父亲不来的话,我就成为单打独斗的可怜虫了。
    你问我的母亲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就连照片也没有见过。父亲曾经在一次早餐里,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我的母亲现在大概已经被分解成人类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分子,混淆在泥土里,飘散在空气中。我当时并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是有点恶心,连忙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碗。
    其实我早就该发现,我和父亲是同一类的人。我相信玄妙的血缘和性格遗传,我骨子里和我父亲一样冷漠。所以我能够忍受我父亲对我的百般无视。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那个高大的,穿着洁白的白大褂的背影。
    所以我很有表现欲。
    但是结果却是我被我的对手暴打了一顿,不仅我丢脸,连带着来观战的父亲也丢了颜面。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他身后,背着大大的网球袋。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我身上,我觉得有点冷,很沮丧。父亲突然回过来头对我说:“江奕,你有没有兴趣学医。”我父亲从来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当然我也不出意料地答应了。我心里反倒有些高兴,因为并没有因为失败受到责骂。
    很快,父亲开始从基础生物和人体解剖教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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