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
    一弯明月挂在雄拔的茫山之上。
    苏泰娅心中难受,抱着忽尔沙的尸体,两眼望天。
    只见月正当空,黄沙阵阵,带起无数尘埃飞扬,有如黄莽的世界。
    漫漫黄沙中,一声驼铃声在这片亘古荒芜的大漠中响起。
    那正是圣女坐骑循着主人气味而来。
    杨霆风抹了把汗,抖了抖被沙尘所模糊的眉目,对苏泰娅道:“圣女,既然你的骆驼到了,那咱就先回紫塞,你也跟我一块去。”
    苏泰娅此时,却只想带上忽尔沙的尸首,快些离开这,回到帕尔斯国,永不赴大胤。
    听得这话,圣女顿时怒道:“不去。”
    杨霆风冷冷一笑,直接在她带伤的脸颊上,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掴得她眼冒金星。
    风沙中,男人叱喝道:“由得你么?”
    说完,也不顾苏泰娅哭闹,硬是将圣女连拖带拽的横放在驼峰之间,往紫塞方向行进。
    走了一程,那苏泰娅感到脸上似被火烧一般,她又何曾吃过这种苦头,此刻胸中既难受又委屈,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猛然抬起头,扯起嗓子,对着杨霆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可骂到后来,又自顾自呜呜地哭了起来。
    杨霆风瞧这情形,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好言安慰道:“行了,别哭了。等到了紫塞,我想办法给你联系回帕尔斯国的商队,你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苏泰娅闻言,瞅了他一眼,神情却十分古怪,圣女忽地冷笑道:“你敢放我回帕尔斯?你谋害我教四大法王,你觉得圣火教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杨霆风瞧了苏泰娅一眼,冷笑道:“我再说一遍,你家的四位法王是自相残杀而亡,怎地又赖我头上?”
    苏泰娅恨恨瞧着他,咬牙道:“我记得清楚,你在每个法王头上补了一箭,还斩下了他们的头颅,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总有一天,明尊会给你惩罚的,阿萨辛教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霆风心道:“好家伙,这笔账看来是一定要算我头上了。也罢,多来几个,我还能多赚些银两哩。”想到这儿,男人冷笑一声道:“好啊,来日,若你们家那个叫劳什子阿萨辛的真来找我,杨某也认了!记好了,爷叫杨霆风,紫塞边军探马营巡边校尉,绰号闇枭,可别杀错人了!”
    他敢自报家门,倒叫苏泰娅一时愕然,偏偏自己又拿他没辙,这位圣女只得阴沉着脸,不再言语。
    二人一路无话,渐入紫塞地界,只见:一条云路似通天际,远远延伸。云路尽头,隐隐可见一座高大的城池。
    离紫塞渐近,但见好一座雄城——城高十二丈,长约十五里,坐落在两座高山之间,青色的城砖,巍峨厚重,威严无比。
    那杨霆风本就是大好男儿,慷慨义士,当下高歌一曲紫塞军歌,抒发抒发胸中臆气:
    “男儿浩气当披甲,干戈为舞展芳华。暂别儿女风流下,不平天下何以家......”
    他唱的意气风发,但苏泰娅却听得蹙起了秀眉,圣女冷冷一笑,嘲讽道:“真难听,难听死了,丢人显眼!”
    杨霆风无声冷笑,突然,伸手连续点了苏泰娅的睡穴,哑穴。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圣女连呼都来不及呼,便两眼一黑,沉沉睡去。
    行不多时,二人一驼终至紫塞城外。
    离得城门不远处,杨霆风抬眼一看:但见城墙上增加了许多紫塞近卫重矛手在值岗,还有往来的羽林射手在来回巡哨,那股子杀力,如狂风瑟瑟,扑面如刀。
    城门口站着三行三列重步兵守卫,个个盔甲锃亮,手持磐龙大盾,一脸的精悍之色。
    杨霆风看了一眼,便知是紫塞天机营的精锐士兵,百战余生的老兵。
    这里,便是紫塞的第一道防线——二城
    没有任何的阻拦,杨霆风便牵着载有“货物”的骆驼进入了二城城门。
    杨霆风所在的紫塞边军探马营共有二十四人,东西两座烽火台分别配十二人。
    而“探马营”作为紫塞边军最特殊的存在,直属于三军内探及走报机密总探呼延老将军领导。
    必要时,也可直接越级,向紫塞边关最高军事统帅哥舒翰渊禀报详情。
    作为紫塞的“眼”,对外拥有侦察敌军动向之职,对内又被赋予巡察缉捕之权。
    “探马”之人,人人皆是校尉一阶。但手下,却并无一兵一卒,属于真正的高职低配
    (拿着校尉的饷银,干着侦查兵的活。)
    战时,这些人又会被编入作战部队。
    而在平时,所有人则隐于瓦肆之地。
    另外,探马营里还有个不成文规矩——就是平日里大家见面,不喊大名,只说绰号。
    所以,这二十四人在军中虽无实权,但也算是名声在外,边军中人大多认识。
    真要进入紫塞各处城关哨卡,倒也没什么门禁,更不需要什么口令。
    甚至,有个别熟悉的,连那探马腰牌都不必掏,互相之间点个头,也就兀自进来了。
    又行了二十里地,天便亮了。杨霆风牵引着骆驼,来到了二城硕果仅存的镇子,唯一的一家客栈准备打尖歇宿。
    说是客栈,其实那也就是一个很粗陋的酒肆。
    在二城的外道上,大多都被军营占了,有间土房子就算不错了,没有人会挑剔什么。
    这间由泥巴,还有石头构建的客栈,从远处眺去,就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土房子,仿佛连风沙都能随时将它掩埋。
    店门口外,倒是竖了个跟气派的胡杨木杆,杆子写了四个字:二娘客栈
    客栈的驿道上,数十道深碾的轮痕还清晰可见,继而就是无数零乱的马蹄印子遍地开花。
    紫塞示警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庞大的骑马队经过了,今天却意外地迎来了两批:
    白天的那批——都是一色的红马红披风红犀皮甲,赤长朔,装备有强弓硬弩,大纛上写着“燕山”两字!
    另外还有一批——黑袍黑鳞黑板甲,马披重马铠,人人手持飞燕凌云枪,背挂刃狼环首刀,旗上赫然印着“夜北”二字。
    二娘客栈的杆子下,靠着一个四十余岁、一脸落拓的军装汉子正对着一只羊皮水囊狂灌一气。
    乍一看下,老兵头发散乱,眼袋很重,满脸胡渣,脚上的那对军靴,已是多有磨损。
    但细细一看,你又会发现,他的双臂相当粗犷结实;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内,所蕴含的勇猛与精悍,是那颓废的外表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老兵抬眼去看,恰与杨霆风的眼神相对,前者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在说:
    我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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