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镂着繁复花纹的木窗里探入,投下几束昏黄。
    窗外是淡白梨花树,深青女贞木。再眺望远些,见那远山含着烟,更觉得像是是千秋一场梦。
    悬于窗前的铜钱风铃,在晚风里轻轻响着,像在奏乐。
    也难怪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来此附庸风雅,一身铜臭,但能买个梦做做倒也不错。
    “沏一壶君山银针。”裴照跟经理吩咐。
    跟傅言真太熟,知道他喜欢喝这茶。
    傅言真却拒绝,“正山小种吧。”
    裴照挑了一下眉。
    但也是秒懂。
    红茶么。
    对女生好。
    他笑了声,也立即改口:“正山小种,正山小种……”
    没一会儿,经理亲自端上东西过来。
    橙红色茶汤倒在白釉茶盏里,香气微微甜。
    经理将杯子一一递过去。
    傅言真睨了眼他递给曾如初的那只,跟他的一模一样,淡淡说了句:“麻烦给她换个杯子。”
    经理微微一愣。
    曾如初也有些不解,她觉得……这挺好的啊。
    傅言真看曾如初一眼:“这杯口太宽,你拿着不舒服。”
    她手小。
    跟前这几只杯子,一看就是给男人用的。
    在服务次序上,经理明显是把傅言真放在第一顺位。
    但傅言真,又是把曾如初放在前面。
    他自己是不怎么喝红茶的。
    “杯沿再外扩些,但杯口不要太宽,她拿不住。”傅言真跟经理说,已经算很有耐心了。
    裴照忙让他去换。
    经理走出门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傅言真也没说什么,但他们这样的人吧,就是能给人一种很容易觉察到的压迫感。
    曾如初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她是个很容易将就凑合的人。
    她想说不用换,但话到唇边又就此打住。
    好像,心里并不抗拒傅言真刚刚的行为。
    经理根据要求又重新送来了一个新杯,跟他们桌上摆的茶具明显不是一套的。
    问傅言真行不行。
    傅言真“嗯”了声,经理这才开始重新给曾如初沏了一杯。
    看裴照在跟前晃荡半天,傅言真就知道这人肯定窝着一肚子坏水:“有事说。”
    裴照笑了笑,“怎么说,你们订婚能在我们这儿办吗?别他妈去临江饭店了……”
    曾如初正小口抿着茶,听到这话,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呛的直咳。
    订婚……
    裴照“哎呦”了一声,一时又是递手帕又是拿纸巾。
    最后却挨了傅言真一句骂:“赶紧滚吧。”
    裴照笑着走出去,也把李经理喊出来。
    他跟人吩咐:“把那姑娘照顾好就行了,别管那姓傅的。”
    李经理会了意。
    曾如初脸咳的通红。
    傅言真伸过手,轻轻拍着她后背。
    曾如初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他能碰到她背后那孱弱又坚硬的蝴蝶骨。
    线条形状只隔着一层衣料,在他掌下鲜活的浮现。
    掌心泛着点痒。
    拍了一小会儿,他将那杯被放置到温凉的茶推到她跟前。
    曾如初抿了一口,倒是舒服了些。
    但待人平复好后,他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说,咱们要不要做他这个生意?”
    曾如初:“……”
    傅言真笑了笑。
    经理这回把菜单拿过来,他让人直接给曾如初。
    让她点。
    曾如初接来看了眼,又推给他:“你点吧,我都可以的。”
    她是真的都可以,是很好养活的。
    不是随便说说的。
    傅言真:“……”
    都可以。
    随便。
    她基本就这俩回答。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曾如初稍稍改了下口:“那你先点,点完我再看看。”
    她觉得傅言真可比她挑剔难伺候多了,还是紧着他来好一点。
    旁边的服务员一额头都是汗,分明是紧张的。
    但裴照不知什么时候又蹿了进来:“我来我来。”
    他看也不看傅言真一眼,只跟曾如初说,“尝尝我们这的特色?”
    曾如初对他印象还算正面,一时并未多想,只点头说“好”。
    裴照这才看向傅言真。
    意思很明显,你家祖宗都首肯了,你没话说了吧。
    俩人相识这么多年。
    他肚子里的那点坏水,傅言真一下就看明白了。
    想都不用想,这狗东西绝对是要把他们这儿最贵的全摆上来。
    但也随他去。
    只撂下一句:“你搞快点,她饿了。”
    但菜上的不算快,因为都是现做。
    傅言真吃东西一如既往的斯文,慢慢悠悠的。
    单看他吃相,却很容易被蛊惑,以为这是个什么贤良温润的君子。
    曾如初很喜欢那道翡翠虾仁。
    盘子看上去倒是偌大一只,但周围一圈被虾头占去,底下又铺着一层水果和鲜花,虾仁反倒成了点缀,撑死也就十几颗。
    虽喜欢,但她也没吃多,就吃了三四颗。
    她吃东西不会只顾着自己。
    她其实一直都喜欢虾。之前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经常做虾,爸爸那时总跟她说“吃虾聪明”,她把话当真,每次都吃很多。
    后来父母去世,她住到舅舅舅妈家,曾忆昔也喜欢吃虾,沈邻溪也经常买虾回来。
    沈邻溪从不会厚此薄彼,给她的甚至比给曾忆昔的还多,直到有次招至曾忆昔外婆的数落:“哪个是你亲生的呀?”
    话是在饭桌上当她面说的。
    她听到后,便知道这些东西要留点给哥哥,再也不会多吃。
    即使舅舅舅妈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放肆。
    慢慢就养成这种习惯。
    她也不挑嘴。刚去北城那会儿,爷爷兴冲冲地给她买炒肝儿,跟她说这东西很好吃。
    刚尝第一口,她有点犯恶心,后面硬着头皮跟着爷爷吃了两次,觉得味道也还好。
    所以觉得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都能吃。给什么她就吃什么,也都不挑食。
    傅言真看她这雨露均沾的样子,她每份都尝尝,但也不会吃多,像在应付什么一样,不禁轻蹙了一下眉:“这有你喜欢吃的吗?”
    曾如初抬眼看他,从他脸上看出了点不悦,却不知所谓何事。
    “没你喜欢的,我就去投诉那姓裴的了。”傅言真靠着椅背。
    他很随意的一句话,倒是叫身边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啊?”曾如初也很意外。
    “都是给你点的,”傅言真眸光从这些菜上扫过,裴照那时跟他保证女孩子肯定爱这些,他才由着那人搁眼前吆喝,“你要不喜欢,我这得找他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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