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负责抄书的年轻学子们,原本就是厉子安安排的,临行前还在王府见过,自然都能认得出他。
    来人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上来问句话,竟然看到了王世子跟潼娘子……
    他此时全然没有了之前提前完成任务的得意,反倒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
    干嘛要比别人抄得快?
    显你厉害是么!
    这下好了,上来看到这么一幕,还傻呵呵地开口说话。
    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彻底!
    “下去!”厉子安见那人呆在当场,动也不动,忍不住一声断喝。
    “是,是——”年轻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地下楼去了。
    待人离开,沈天舒立刻挣脱厉子安的怀抱,二人尴尬地相对而立。
    厉子安突然抬手,沈天舒立刻连退数步,直到后背贴到墙上才不得不停住,一双红肿憔悴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把面具还给你。”厉子安拿着面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沈天舒指着窗旁的小几道:“世子爷将面具放在桌上便是。”
    厉子安见沈天舒避自己如避洪水猛兽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些莫名的恼火。
    他将面具丢在桌上道:“我要先去应天府办事,你们若是忙完就先在这儿等我,到时候咱们一起回程。”
    “这些事世子爷同范公子商量即可。”
    厉子安站在楼梯口,回头看向沈天舒,欲言又止,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地转身离开了。
    沈天舒背贴着墙,双腿软得都没力气了,整个人顺势滑坐在地上。
    刚才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快,让她没有空闲去思考。
    此时坐在地板上,回忆起刚才的事情,鼻端仿佛还萦绕着厉子安身上的冷冽香气……
    沈天舒呻|吟一声,将脸深深埋在掌心。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沈天舒在地上坐了半晌,脸上的热度终于褪|去,准备起来继续在书房内翻找一下,就算找不到祖父的手札,说不定能发现一些其他线索也说不定。
    但是她这边刚站起来,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
    沈天舒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脏也加快了跳动,紧紧盯着这个惹祸的楼梯口。
    好在这次上来的并不是厉子安,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而且居然还是她前世便认识的人。
    “对不住,我是上来打扫的,不知道楼上有人。”
    熟悉的乡音让沈天舒一阵心神恍惚。
    这位妇人姓陈名雪莲,是来安县本地人。
    之前沈天舒叫明卉去买绿豆糕和蟹壳黄烧饼的东四斋,便是陈家的铺子。
    陈家老两口当年一直不生养,后来经过姜濉开方调养,才总算生下陈雪莲这个女儿。
    后来老两口看中店里一个为人本分、做事踏实的伙计石磊,将他招为上门女婿。
    好在陈雪莲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婚后不过六年功夫便生下两男一女,陈家还十分厚道地让二儿子姓了石,也算是为石磊留下一个接辈人。
    一家子经营铺子,生意不错,虽不是多么富贵,但是小富即安,日子过得也十分和睦。
    而沈天舒之所以对陈雪莲印象颇深,是因为她的大儿子小时候有一次高烧惊厥,当时姜濉和她都没在家,眼瞅孩子就要不行了。
    陈雪莲从姜家得知,姜潼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按照行程,再有两三日就能回到来安县。
    但是烧得不断抽出的孩子哪里还等得及两三日。
    最后陈雪莲一咬牙,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捆在身上,自己骑马出城去迎姜潼。
    两天的路程她硬是一天就打马赶到了。
    姜潼用祖传金针救了孩子的命,便成了陈雪莲口中的大恩人。
    自打那次之后,陈家三天两头便差人来送新出炉的点心,过年过节更是夫妻俩带着孩子登门送礼。
    但是沈天舒没想到,如今姜家出事都三年多的时间了,陈雪莲居然还不忘恩情。
    不然以她的家境,又如何用得着来姜宅做事贴补家用。
    沈天舒看到陈雪莲不免心情激动,却也不能相认,刚要开口说话,却听陈雪莲先犹豫着开口问:“这位娘子,是不是前几日去姜家祖坟祭拜过?”
    “是,大姐怎么知道的?”
    “我那天本来也去了,结果看着外面站了一群人,就没进去。”陈雪莲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沈天舒,“娘子以前也被姜家人救过么?”
    沈天舒只能含糊其辞道:“姜家对我,如生身父母,恩同再造。”
    “难怪。”陈雪莲轻轻叹了口气道,“我那日远远地见你不但穿了孝衣,还哭得厉害,也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姜家以前济世救人,还经常义诊舍药,姜潼被封为高阳郡主之后,还曾开设私学,专门招收女学生,教授医理。
    所以虽然姜家出事已经三年了,但是隔三差五都有人来坟前祭拜。
    “大姐,听你的话,似乎对姜家十分了解?”沈天舒忍不住问,“你能跟我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嗐,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陈雪莲拿着掸子开始清理书架,并不太想提当年之事。
    “不瞒您说,我是最近刚知道这件事的,为此大老远从湖广过来,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陈雪莲经不住沈天舒的软磨硬泡,放下掸子,坐在一旁的鼓凳上,怔楞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从出事到现在,我也时常问我自己,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哪些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他们跟姜家到底又什么冤仇。
    “他们就像凭空出现的恶鬼一般,不知怎么进入姜家,话也不说一句,逢人便砍。前面的人把人砍倒在地,后面立刻有人上去在要害补上一刀……说白了,他们就是冲着灭门来的!
    “你也看到了,姜宅这深宅大院的,别说是里面杀人外面能不能听到,就是在这个院儿里杀人,远一点儿的院子都听不到声响。
    “所以等县里的人发现不对,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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