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让太子去川蜀?”
    皇上眸光带了几分试探,斟酌说道:
    “阿晨能成吗?开采金矿各方面都在关注,自古银子动人心,整整一座金矿,朕一直很信任阿晨……
    哎,朕不瞒你,朕给了阿晨无数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没有阿阳帮衬阿晨, 他做得并不好,要心机没心机,要决断没决断。
    该狠该莽的时,他反倒重情了,该他该重情的时,他又只想着自己利益好处。
    阿晨有诸多不好, 他是朕的儿子。
    朕可以废了他, 可以养他一辈子, 却不能让他涉险。
    朕偏疼他多年,对儿子的一大半心血都用在他身上了。”
    “皇上觉得是开采金矿危险,还是帝位危险?”
    云默眼皮都没抬,轻声说道:“您虽然对太子殿下还很维护,朝廷后宫都看出太子殿下失爱于陛下,储君之位不稳,太子殿下已是众矢之的。”
    皇上:“……”
    说得还真对,去采金矿的危险远远低于在京城。
    皇上全力支持之下穆晨时常被人抓住小辫子,穆晨犯得错没断过。
    可想而知,以后穆晨在京城会更为艰难,被人利用个彻底。
    沉思衡量一会,皇上又道:“阿阳不可能跟过去,朕担心阿晨做不好,一旦京城有变,朕或废了他,或是朕……”
    皇上抬手压住云默,不让他开口, 继续说道:“朕担心阿晨在川蜀自立为王。
    朕好不容易才一统江山, 交给继承人时也是完整的江山社稷, 而不是他们兄弟割据天下,战乱再起。”
    “不羡不必担心朕活不长,朕若有那一天,不顾上旁的,拼死带着杨皇后一起去。
    朕当皇帝时留下的乱摊子,收拾干净了,把完整干净的朝廷交给新帝。”
    皇上一直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
    云默说道:“川蜀的人不会支持太子殿下割据的,姜侧妃所作所为已伤了忠诚于川蜀王的百姓同将领的心。
    川蜀还保留的世族大多被靖王强行迁到京城。
    当地的官员也在扶持新的地方名门望族,有不少大商贾涌入川蜀之地做买卖,极大消弱了当地宗族势力。
    靖王在回京前,对川蜀的残兵败将清理过一遍,如今他们躲到深山之中,太子殿下无法指望这些人对抗朝廷。
    等到金矿上了轨道,皇上对储位继承人有了决定,您再把太子殿下叫回京,或是直接封他在川蜀之南。
    臣看地理志上川蜀同小国接壤, 气候宜人, 物产也算丰富,他们仰慕中原文化,只要一支精兵就可破其国。
    太子殿下勇猛好战,臣觉得他更适合去破国征战,并非在朝上处理朝政。
    皇上,臣说一句实话,并非太子殿下不努力辜负您的希望,也不是您对太子殿下的心血错付。
    他性情能力,甚至心智都不适合,待在不适合的位置上,他性情心思难免走偏了。
    一个悍不畏死的先锋猛将,您让他同朝臣勋贵,同杨皇后等人玩心眼子,他怎能玩得过?
    暴漏了他自身的缺点,皇上看好他的优点也因为缺点太凸出而掩盖了。”
    云默眸光灼灼,躬身说道:“皇上对臣推心置腹,对臣父恩赏不断,您把臣当自家兄弟,臣不敢把皇上当兄弟,但对皇上推心置腹,穆晨不适合做太子,他是皇上的血脉不假。
    皇上还有魏王赵王等很多个选择,哪一个都比穆晨适合。
    您因为疼他强行把他放到太子位置上,您不是爱他,是害了他。”
    皇上垂下眼睑翻看云默的奏折,最后面写了川蜀周边小国民俗风情等消息。
    穆晨打仗还是可以的,灭不了大国,灭个一省之地的小国并不难。
    “朕再考虑考虑……”皇上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朕选几个人同阿晨一起去川蜀开发金矿,覆灭小国不可轻易开战,朕同阿阳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开疆拓土,封王拱卫天穆是皇上每个皇子身上担负的责任,您封儿子为王不就是希望藩王在外镇守?”
    “行了,朕有分寸。”
    皇上换了一个轻快的语气,“读书多就是好,别人无法发现的金矿,竟被你没有去过川蜀的人发现了,朕看了你折子上列出的表格,储藏的金子还不少。”
    云默矜持谦虚,“基本操作,基本操作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并非单指做官之后飞黄腾达。
    不被重视的地理志等书籍也能让人发达。”
    皇上嘴角抽了抽,当他没看出云默的得意吗?
    “你夫人的买卖已入了川蜀,再有阿阳帮衬,你不提金矿的事,朕同朝臣们都不知道,你私下开采……哪怕只是一部分金子出来,你……”
    “陛下,臣以前就是个商人,已经赚下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
    臣为朝廷命官,领着皇上的俸禄,还因为缺钱而过活不下去,只有两个情况,皇上昏庸,二是臣犯错被罚俸禄。
    臣多年游走三教九流,再清廉的官员都没有穷死的。
    况且臣妻子经商比臣还厉害,臣给她挣了诰命,她赚钱银子一家享受,这才是夫妻。
    臣知道外面不少人说臣惧内,奢侈享受花得是臣妻的银子。
    可臣不觉得害臊,夫妻一体,她的就是臣的,臣的也是她的。
    使用妻子赚来的银子,臣从不脸红,反倒他们……不过是花不到妻子钱的可怜虫。
    不怕皇上笑话,臣凭实力吃软饭,气死他们一群眼红的。”
    皇上:“……”
    云默文章写的好,通读四书五经,圣人教诲张口就乱来。
    可四书五经同圣人竟然教出了奇人?!
    儒门圣人看到云默会不会不认这个儒生?
    不过,云默涉猎诸子百家,从来没承认自己是儒家门徒,他只是稍稍偏向儒生罢了。
    “你就没想过给你儿女们多留银子家产?”皇上好奇问道。
    “臣给他们留得银子足够他们衣食无忧,更多的银子同享受得靠他们自己赚。
    他们若是没本事,臣留下的银子再多,他们也保不住。
    他们有本事,臣就是一点不留,他们一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云默极是坦诚,深深吸了一口气,“臣不是为保证儿女将来富贵荣华入仕为官,并非为儿女们活着。
    一如他们成年后,为他们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是对臣最大的孝顺。
    臣不会对成年的儿女们整日指手画脚,外人都羡慕臣再婚后家里没有任何矛盾,没传出任何争产偏心的事。
    因为臣敢于放手,儿女同臣妻各有各的志向,臣从不多加干预。”
    皇上摸着胡须,自己永远成不了云默。
    他女人太多了,儿女也不省心,云默除了自己想得明白通透之外,无论是妻子姜氏,还是云薇等儿女,着眼点就不在家产上。
    云默辞别皇上出宫后,直接回了家里,隐隐听见老太后同亲爹又在吵吵嚷嚷。
    自从老太后住进来之后,老爷子每日遛弯都起不来了!
    云薇说过,要尊重夕阳红的爱情。
    云默不理解但大受震撼,他们两位老人过得开心就好。
    “您总算回来了。”姜氏提高声音说道:“薇丫头成亲,这么多人登门道贺,许多人,我都不认识。
    只能安排在客栈去,我算一算靠近咱们府邸的客栈有大半都被我包下来了。
    花银子到是无所谓,我担心你不去亲自应酬见一见,会让大老远从京外跑来道贺的人心冷。
    咱们银子都花了,又是薇薇同靖王的喜事,被人说嘴暗地里咒骂几句,冲撞了喜气氛围。”
    云默没有喝茶,把丫鬟递上来的茶递给姜氏,又看了看一尺多高的拜帖,认真挑选了几张拜帖出来:
    “这几人安排在一起,去谭家菜馆摆上一桌,我确实要亲自感谢他们。”
    姜氏喝了一口茶润喉咙,从睁开眼睛就操办云薇的婚事,临近成亲之日,姜氏安排的事更多了。
    她想给薇薇最好的婚礼,再忙也是快乐的。
    当然姜氏不会忽略肚子里的双胞胎,身边婆子管事一大堆,不会太过累到自己。
    云默笑了笑,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旧友,我同你成亲时,他们没能赶过来,薇丫头成亲,我提前邮寄书信,邀请他们入京参加薇丫头婚礼。
    一会儿,我给靖王送个口信,他得陪我去见一见他们。”
    姜氏明白这些都是云默多年积累下的人脉,云默没有留给自己亲生的儿女,给了云薇的夫婿。
    “这些人以后靖王能用得到,我并非偏心薇丫头让你感动,或是让你对补偿云戎兄妹。”
    云默深情同姜氏对望,放轻声音,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妥当,你舍得把生意教给爱爱,把赚来的银子三个孩子平分……”
    将大腹翩翩的姜氏坐下来,云默继续说道:“横竖云戎兄妹用不上,被我请来的人不仅有本事,更是有野心。
    云戎把握不住,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云戎,却不会投靠云戎,至于爱爱,她……”
    “爱爱很好,是个贤妻良母,这点上比薇薇让我省心,又安心,只要爱爱挑对了有良心又疼她的夫婿,她这一辈子会顺顺利利的。”
    “你可以报直接王大虎的名字!”云默弯起嘴角,“大虎品行不错,我最满意是他的父母,王家妹婿疼媳妇,又是身宽体胖性子极好。
    我相信他们夫妻教出来的儿子不会亏待自己的媳妇。”
    “这要不是有薇丫头同你帮我劝爱爱,她满脑子都是柳二公子!不提柳二了,话往回说……”
    云默摆了摆手,道:“靖王用他们,我算帮他们谋了一份前程,我同他们的旧情才能长久,靖王提拔他们,在官场上也是我的一份助力。
    靖王不敢不孝顺我这个岳父老泰山!我方才又帮了靖王一次,破坏了杨皇后的计划……皇上应该会把太子送出京城去。
    我的建议瞒不过杨皇后,你同薇丫头说一声,最近几日避着杨皇后走,省得被她挑毛病。”
    “不羡做了什么?怎会惹到杨皇后?”
    “我怕杨皇后?!笑话!”
    云默挺起腰板子,嘴硬道:“我是看在薇丫头很尊重她份上,对杨皇后礼让几分。
    又觉得她委屈不易,同情杨家基业给了皇上,一直没同她计较,她再敢招惹我,我下次下手更狠。
    当着我的面,谁也不能欺负我女婿同女儿!“
    姜氏抿嘴轻笑,“是,是,不羡可一点不怕皇后娘娘。”
    “靖王娶了咱女儿,咱站在他这边,皇上对我有提携之恩,皇上对不起很多人,算计过的人不少,皇上对我一直很器重。
    其中固然有我爹的原因,皇上欣赏我的才干,拿我当做辅政的重臣。
    说不得我还能捞个托孤重臣当当,辅佐新帝,权倾朝野。
    毕竟新帝无论是谁,都没有皇上的气魄同运气,没皇上的厚脸皮同不择手段。
    嗯,最后这两句是褒义,夸皇上的。”
    云默拿起水果刀削苹果,怀孕后的姜氏喜欢吃水果,每日家里的各种新鲜水果。
    “为了女婿,我付出极大,你把这话转告给薇丫头。”
    云默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我自己去说,有显摆炫耀之意,靖王心思细腻,说不准那一句话他又想偏,平白被记恨上一笔。
    杨皇后好对付,想偏固执的靖王难以琢磨,有些话我不能说,你不好说,只有薇丫头说,靖王能听进去。”
    姜氏慢悠悠吃着苹果,眉间的幸福晕染开去。
    云默再忙,不曾忽略她,每日会抽出时间同姜氏说话,或是隔着肚皮同尚未出生的双胞胎打招呼,读书给双胞胎听。
    云默希望双胞胎能继承自己的读书天赋,不似云戎顶着书本睡大觉。
    “薇丫头背后有我,有夫人,咱们薇丫头在靖王面前不至于矮了一头,底气足得很,万一靖王惹了薇丫头,我定要让他好看。”
    相携一起走进来的云薇同穆阳手挽手,云薇巧笑嫣然,穆阳看着云薇的眸光柔情似水,两人极是甜蜜。
    云默脸色一下子很不好看,盯着他们交握的手,“靖王殿下是不是先松开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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