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被老太太拽走了,只留下一个略显萧瑟同求助的背影。
    云默全当做没看到,没任何上前解救老爹的心思。
    云默反而笑道:“都这年岁了,二老如此恩爱,难分难舍,是极好的,省得父亲乱跑,我看找来的老夫人精明干练,自私又明理,父亲运气着实是好。”
    自私同明理在旁人身上矛盾,但在老太太身上一点都不突兀。
    姜氏赞同点头,“我同不羡到他们那个岁数,若同他们一样,我此生不觉得苦了。”
    “这个——”
    云默笑中带了几分坏,“咱们肯定同他们不一样,到时候哪用你牵着我回屋睡觉,我能扛得动你。”
    姜氏:“……”
    云默继续道:“我才是老房子着火的那人——呜呜。”
    姜氏随手将安国公尚未吃完的松子塞进云默口中,嗔道:“仔细薇丫头笑话。”
    云薇招呼穆阳离开,笑声清脆:“不笑,不笑,我们先出去准备晚膳,你们慢慢谈。”
    穆阳怕云默继续询问老太太亲生儿子的事,跑得比云薇还要快。
    卷毛倒是想留下来看一眼,听到云薇冷哼声音,卷毛夹着尾巴跑开了。
    卷毛没追着云薇,它是一只单身狗,而身边都是成双配对的有亲人,暴击不是一点点。
    天已暗下来,火烧云渐渐给吞没,屋中点燃了蜡烛,偶尔听到烛花开的清脆声。
    姜氏将灯罩罩上烛台,回头对上云默深邃的眸子,似要看进她心上似得,火热极了。
    不由得脸上一红,姜氏嗔道:“在薇薇面前,你稍稍注意点分寸,省得薇薇总是偷偷问我一些——一些我不想说得事。”
    “什么事不想同你女儿说?”云默声音也好听,姜氏斜了他一眼,“只想不羡同我一起回忆,珍藏在心底,同女儿都不想说的——好事。”
    这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云默一步上前,一把将姜氏揽入怀里,对着朝思暮想的唇瓣吻了下去,姜氏似迎似拒,却被云默渐渐卷入火热的交缠中去。
    难分难舍——终究双唇分,云默总算放开了姜氏,沙哑说道:“还有三日,只有三日了。”
    云默缱绻又温柔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姜氏后背,“薇丫头都豁出去告状了,没人会来让你在成亲当日不痛快。”
    “嗯。”姜氏乖巧极了,轻声说道:“不羡不用遗憾没当众为我出气,薇薇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想让我们的婚礼只有祝福,而不会出现一些惹人心烦的人。”
    “所以还是要养女儿,你当初生了个儿子——云戎还算是孝顺的,他都想不到这些。”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儿子——没准早一拳打过去了,儿子有儿子的好处,女儿有女儿的心细体贴,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姜氏疼每一个儿女,对儿女一视同仁,这才是儿女平等。
    云默道:“摊上爱爱——这个女儿,你有得愁了。”
    “我觉得爱爱天真善良,挺好的,遇见对得夫婿,她比薇薇还要适合做个好妻子。”
    姜氏轻声说道:“我从不认为薇薇比爱爱让我省心,对爱爱的婚事,做父母的坚决反对,如今爱爱也不会执意嫁过去,或是干脆私奔了。
    薇薇主意大,心眼多,她对亲人热情——始终隔着一层似得。
    许是我多心吧,薇薇对我——比爱爱对我还要客气,怕我生气,她始终给自己留有余地。”
    “你是不是想多了?”
    云默越发小心翼翼,轻声说:“薇丫头说过,女子成亲前都会焦虑,对未来的焦虑忐忑,前两日还说让我多包容你,给你信心。”
    姜氏笑了,靠进云默怀里,听着云默的心跳声,从心底涌起的淡淡哀愁慢慢散开。
    云默双臂紧紧搂着姜氏,如同哄小孩子一般晃了晃。
    他深深记得云薇说得话,焦虑之下最好的排解办法就是加倍体贴爱护姜氏。
    姜氏从来就没做过父母掌上明珠,云爱同云薇都不需要他捧在手心上,那这个位置就留给姜氏好了。
    “你祖母——”
    穆阳直接开口打断云薇的话,“你称她一声祖母,看她同你娘的热乎劲儿,你这声祖母叫得底气十足。
    我从来没见过她疼人,不妥,是疼女人。以前她最疼的人是三叔同舅公。
    阿娘在老家多年,同她患难与共,她对阿娘总是横条挑鼻子,竖挑眼,不至于罚阿娘干活立规矩,同阿娘说话一次不会超过五句,一旦超过,她会指着阿娘数落一通。”
    云薇惊讶道:“她同万娘娘关系这么不好?”
    “就没有几个同她关系好的女人,以前还有几家出身不太高又守寡多年的太夫人同她能说得上话。
    自从威武将军太夫人被她卷了面子后,她——刁蛮老太婆的名声又重新提了起来。
    那几家太夫人肯同她说说话,大多也是看在她是太后的份上,能得点好处。
    无论是否同她交好,她都一视同仁不肯帮忙——不会再有老太太肯听她磨叽,或是陪她种地。”
    穆阳声音透着一丝的无奈,“方才她把田产给了你先生,我虽然惊讶,但也说得通。
    那只是她手中田地的一小块,特别小的一块,但是她把房契给了你娘——你知道那几间铺子是怎么得来的?”
    “不知道。”云薇摇头,做认真倾听状,“我只知道铺面很好收租,也很赚钱的旺铺。”
    穆阳沉吟一会儿说道,“从杨家生生要出来的,她说留作棺材本,谁都不给,连三叔都不给。”
    “好东西到了她手中,别想让她再拿出来了,以前就有人说她属貔貅的,为一把小葱,她能追着偷葱的人从村头骂到村尾,不仅要回葱,还要回来两块姜做补偿。”
    天知道,穆阳看到老太太舍得把棺材本给姜氏时,他忍不住怀疑姜氏其实生母是皇祖母。
    不是铺子值多少银子的事,而是老太太没准真把姜氏当闺女。
    老太太不疼外姓人,穆阳吃过亏,老太太只重亲生,在姜氏身上破例了。
    云薇没有穆阳‘震惊’,演化而来的书中世界,姜氏就是天命之女,她受世界的眷顾,这是寻常人再努力都比不了的。
    “听我先生的推测,大皇子此番出征,有些凶险?”云薇问道:“会不会牵连到你?”
    穆阳轻松的神色渐渐转为淡漠,“你不必用担心我,该做得我已经做了,做得再多锻炼不了大哥,阿爹反而认为我多事,或是意图影响大哥。
    我知阿爹的心思——做辅佐大哥的王爷,我得听话,否则倒霉没准就是我。”
    以前穆阳不在意,今时今日牵扯他的人多了云薇等人,他只能对大哥真正能做到臣子本分。
    “那杨妃娘娘——”云薇担心穆阳再次同杨妃对上。
    “她起码不会在此时再给大哥添乱。”穆阳神色笃定,“她同阿爹一样,期望真正统一,消除一切割据一番的势力,反而是三哥也不会添乱,虽三哥不赞同武统,在这事上,三哥不会太糊涂。”
    “难说,一旦大皇子征伐遇挫,皇上还能毫无阻碍册封他为太子?原本皇上就有意出征前册太子,这不是又被朝上反对声拖延了?你不会认为其中没有三皇子的手笔。”
    云薇说道:“谁做太子,谁做皇帝,我是不管的。”
    她上前一步靠近穆阳,扬起头学着霸总气势十足:
    “我只管你一个,你必须给我平平安安的,你的性命比谁都要紧,天下一统无法同你相比。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不是今年一统,总会一统的,可你的性命只有一次。”
    “听到没?活着,好好活着!”
    她就差揪着穆阳衣服领子警告,穆阳低眸看着俏丽的少女,“好,都听你的,你不让我死,我记下了。”
    “乖孩子有糖吃。”云薇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穆阳的嘴唇。
    如同蜻蜓点水,碰过既分,穆阳忍不住伸手去抓——云薇转身就跑,笑盈盈道:“一直听话,一直有糖吃。”
    翌日,云戎云爱几乎一起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升起高度。
    云戎揉了揉肚子,说道:“艳阳高照,离午饭已不远了,祖父真够厉害的,折腾了能有七八个时辰了。”
    云爱掰着石榴吃,轻笑道:“姜姨在厨房炖了补品,不是给祖父用的说是给老夫人呢,姜姨都没舍得给我吃一口,用了好几样药材,偏偏没有任何药材味儿,同外面做得药膳不大一样。”
    云默咳嗽一声,云爱同云戎同时翻了个白眼。
    云戎打了个哈气,坐姿松垮,“我约了王大虎兄弟去骑马,又要迟到了,爹,这个月我都请他们兄弟好几次了,月钱早就用没了,您再给我点呗。”
    “哥哥笨死了,你就不能让大虎哥请客?他可好说话了,我上次只是看了一眼小贩卖的瓷娃娃,大虎哥偷偷买来送给我,还故意说是看这娃娃丑卖不出去,随便买了送给我。”
    云爱两腮鼓鼓的,“我长得丑吗?只配丑娃娃?!”
    “不是该想为何爱姐姐只有一个眼神,大虎哥就肯买瓷娃娃送你吗?”云薇陪着姜氏坐在云默下手。
    因老太太特别交代,姜氏也有心结好,她们一大早也到了云府。
    云爱眸子眨了眨,恍然道:“是啊,我看上的东西,大虎哥总能买给我。”
    “柳二公子呢?”云薇再次挑起话头,不给云爱继续装傻的机会。
    “不一样,柳二哥哥没有银子,他——”
    “爱姐姐千万别说他没有银子,买东西贵同贱并不重要,重要是心意。”
    云薇继续道:“上次你送给柳二公子那本书,你翻边了整个京城同四县的书店都没找到,后来求了大虎哥吩咐商队从川蜀找到了原本,柳二公子并不怎么在意,肯定没有仔细看,上次书院月考,他又没发挥好。”
    每次书院月考结果,云薇都让人打听排名,时不时在云爱耳边提起,破坏云爱心中柳二公子是大才子的形象。
    “我觉得只有在意的人才会想他之所想,及她之所急。”
    “这话说得好,我在意男人,所以恨不得把他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一刻都不愿分离。”
    老太太满面红光,步伐矫健进门,说话时声音洪亮,如被滋润过的残花重新盛开。
    而她身后的安国公,背弯了,脚步虚浮,一脸菜色,身体被掏空了。
    云默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了,如狼似虎的年岁还是女人更凶猛一点,他也得多锻炼保养身体。
    “父亲,老——”
    云默起身后,姜氏同云薇,云戎同云爱几乎同时起身,垂手侍立。
    老太太毫不客气坐在主位上,这次没有盘腿,她坐直了,腰板挺得很直,插在发髻上的金簪闪烁,手腕上带着三指宽的赤金手镯,显出几分富贵。
    以往在宫中,她都很少佩戴首饰,不是不爱金银,而是嫌弃麻烦,种地佩戴首饰反而是累赘。
    皇上大宴群臣,太后必须出席时,她都没有今日这般郑重。
    早有丫鬟在两位老人面前铺上了垫子,云默跪在垫子上,云戎云爱跪在他身后,“见过父亲,见过——”
    “俺娘家姓窦。”老太太说道,“我知你叫不出母亲,随便你称呼,不高兴了叫我一声窦老太太,我也认,不缺叫我母亲的儿子,横竖我把你当做老头子的唯一香火照顾就是了。”
    老太太看了强打精神的安国公,昨夜他们好得如同蜜里调油,好久没这么投入了。
    老头子为了自己儿子出大力气,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连人老珠黄都算不上,就是个皮肤松弛的老太太。
    纵然同安国公有着往日情分,真到论长短深浅时,她力不从心,老头子怕是也兴致缺缺。
    她不求旁的,晚上睡不着时,伸手能摸到老头子的手,偶尔冷时,能被老头子抱在怀里,就已经很知足了。
    慈宁宫的床足够大,可她只有一人睡,床越宽越大,显得她越是可怜,孤独。
    “窦姨在上,请受我一拜。”
    云默毫无敷衍之意磕头,云爱同云戎直接叫了一声:“窦祖母。”
    父亲可以坚持不喊母亲,他们叫祖父了,祖父的结发妻子怎么也得称一声祖母。
    妥了,云薇如今最犯愁就是柳二公子粘上云爱,毕竟等太后回宫,云爱最少也是位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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